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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一起得十分順理成章,并且很快告知了随硯和缪亓則。
高考完,直到出成績之前,有一段時間供所有人放肆,肆意享受生活。
沈昭質剛收獲一個男朋友,還沒膩歪幾天,就被打包去了國外旅遊,當然這也是一開始就說好的,羅教授帶上沈昭質和随硯,外加一個缪亓則,去了歐洲遊玩。
程景本身也是要去的,但是程家公司出了些問題,計劃就暫且擱置了。
于是就隻剩程景一個人在家了。
在歐洲遊玩的這二十幾天之内,程家發生了很多事,足以壓垮一個剛成年的人。
彼時程景才剛剛想好自己未來會走什麼樣的路。他喜歡拍攝,喜歡一切事情在自己的鏡頭下有不一樣的感覺,他喜歡用鏡頭講故事,所以他想成為一名可以自己講故事的導演。
本該萬丈矚目,本該無憂無慮,但是困難總會接踵而至。
程母病了。
病得很猝不及防,在此之前沒有任何征兆。病魔是一個不講道理的反派,很快吸收了一個人所有的活力與精氣神,讓一個本該健康的人瞬間變得萎靡,連呼吸都成一種痛。
骨癌晚期,躺在病床上幾乎一動不動,稍有動作都會引來劇痛,很容易便會引起病理性骨折,導緻痛苦加倍。
程母很快變得瘦削,瘦骨嶙峋的樣子讓父子倆心疼不已,就像一個放置了很久的氣球,逐漸幹癟,回不到原來的樣貌。
程景基本上住在了醫院,親自照顧程母,企圖從精神上和心理上給予一些撫慰。
程母太痛了,大多數時候都會在藥效的作用下睡着,睡着就會忘記一些疼痛。
這時候,程景都會搬個凳子坐在床邊,一手捏着母親的手指,一手拿着一本書,在母親迷迷糊糊的時候念出聲,就像是小時候母親哄自己睡覺那般,沉入一個美夢。
病房是vip病房,設備齊全,連生活設施都不缺,床鋪的位置靠近窗邊,窗外有一顆巨大的槐樹,枝繁葉茂,聽說這棵樹在這座醫院建立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粗壯的樹仍然有旺盛的生命力,開枝散葉,微風吹過,樹影婆娑,飄進房間,萦繞在這對母子身邊。
程父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他想,如果不是在醫院,這該是多麼幸福安康的一副景象。
過度的勞累導緻滄桑,他像是一瞬間多了二十歲,勉強打起精神,走近對程景輕聲道:“你媽媽怎麼樣了?”
程景也輕輕的:“醒了一會兒,又睡着了。”
程父感慨:“睡着好,睡着就不會那麼痛了,多休息休息總是要好一些的。”
一時無言。
他陪程母待了很久,才告辭,并且叮囑程景:“最近公司出了點問題,我沒辦法脫身,抽不出時間,你母親這邊,還得你多看着,有什麼事随時打我電話,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的。”
程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父親這麼蒼老過,花白的頭發晃得他有些失神。什麼時候起,父親多了這麼多的白發?大概是從,母親倒下的那一刻。
程景很乖,體諒自己父親,聽見他的話點頭:“我會照顧好媽媽的,爸爸你也照顧好自己。”他真誠地看向程父:“我不想一個人。”
程父有些愣住,末了苦澀地笑了笑,還是答應下來:“不會的。”
匆匆地來,匆匆地去,人生好像就是這樣,忙到無法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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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再次見到父親的時候,也是在醫院。隻是這次,父親也倒下了,是助理把他送過來,并通知了他。
手術室外很冷清,隻有他一個家人;卻又很熱鬧,公司的一部分領導在針對未來發展問題争論不休。
程景始終不語。
燈牌亮了很久很久,久到程景站得都感覺不到自己雙腿的存在了。
十幾個小時之後,燈滅,醫生終于走出來,但帶來的确實下一個打擊,對方說:“抱歉,節哀。”
這一刻,程景厭惡自己有最起碼的判斷能力,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就不會得知這些消息,然後瀕臨崩潰。
少年的脊背壓得很彎,是腿太疼了,不得不去揉揉,他保持着這個姿勢很久,才終于回答醫生:“謝謝你們,辛苦了。”
後來的事情,其實程景也沒怎麼操辦,父親曾經的助理很是能幹,也憐惜他的處境,一力承擔了所有的後續任務。
等他再有感覺的時候,就是抱着父親的骨灰盒,放進早就選好的墓地裡面。
他本以為,不會那麼快見到這裡的。
這麼久以來,他都是一個人,從來沒有把自己的煎熬、痛苦、難過告訴過任何一個人,包括沈昭質。
告訴了又能怎麼樣呢?已經發生的難道還能一鍵回到原點嗎?
更何況,對方遠在海外,自己的事情,還是要自己去承擔的。
他又回到母親病房前,告訴了程母這個消息:“媽媽,爸爸不會再來了,你别怪他。”
程母難得清醒,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并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她的兒子隻有自己了,她不能再給他壓力了。
于是她忍住所有的悲痛,像從前那般笑着:“好,媽媽不怪他,不怪任何人。”
程父的病不是有征兆的。
自從程母被确診,程父一下子慌了神,整個人很難提起精神,但是他還有兒子和公司,他不能一蹶不振。
恰時公司出了很大變故,内部有高層和外人串通,開始抛售股份,公司搖搖欲墜,大權逐漸旁落,經濟鍊逐漸斷裂,各種運動過程發生極大的漏洞。
程父開始為此奔忙,心力交瘁,努力了一段時間,看着就要起效,卻被告知有人夥同外人,吞并股份不夠,直接搞垮公司,使得整個公司易主,完全被吞并,而這一切,他都是最後才得知。
情急之下,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壓力再也壓制不住,氣急攻心,突發心髒病,倒在了辦公室。
助理及時發現并撥打了救護車,然而事與願違,程父還是離開了。
就這樣,留下母子倆相依為命。
公司一片破敗,程景也無心去管理,索性任由宣告破産,連罪魁禍首都沒有心思去管,他隻想好好陪着自己母親。
程父走後,二人好像沒有體現出多大的悲痛。
有一天,程母對程景說:“程程,我想回家了,你可以帶我回去嗎?”
程景握着程母的手一頓,低頭很久才擡起頭,答應了她:“好,媽媽,我帶你回家,咱們回家。”
程景知道,媽媽累了。
回到家後,程母的狀态肉眼可見地好一些,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起來,她把程景叫到跟前,對他說:“程程,不要怪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