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落感到胸口疼痛難忍,沾滿鮮血的小手顫抖着抓着尉連遲的衣袖,幾度欲昏厥過去。她口中猛得吐出一口鮮血,浸濕了尉連遲的衣襟。
尉連遲心急如焚,從前他受傷也隻是皮肉感觸,今下見雲落中箭,他心頭竟沉悶得喘不過氣,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痛楚,卻無法為雲落分擔。
這一刻,雲落的負傷,讓他倍感壓力、緊張。
“尉侍……”雲落吞聲忍淚,極力地克制情緒,吞咽着口中鐵鏽味道的鮮血。她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胸口強烈的心跳,會不會突然就這樣死去。想着,雲落喘着氣,熱淚盈眶,視線也越來越模糊不清。
“嗯。” 尉連遲壓抑着心情,輕功點點在樹梢上掠過。現下他一刻也不可耽擱,隻字的回應,更是想掩飾自己内心的急迫和緊張。
“尉侍,唉,又給你添麻煩了。”雲落心裡都明白,紅了眼睛。她的聲音微弱發顫,話語很是卑微。
“不會。” 尉連遲淡淡回應。遠遠望見溪流,兩人便在下遊靠水邊落了腳。
“雲落,先躺下。”尉連遲扯下披風為雲落披上,緩緩讓雲落躺在自己懷中。可他準備解開雲落衣服的手,突然停住了。他轉而撕扯下自己衣袖的布,圍住了雙眼,這樣看不是很清,就無需介懷了。
“忍一下,很快的。”尉連遲褪下雲落上衣,看準箭口位置,猛一抽出,動作幹淨利落。
“嘶——”雲落身體猛得一顫,倒吸一口涼氣。尉連遲細細察看箭頭上的血,尚未發黑,但這傷勢不淺,一時血流不止。他迅速扯了塊衣布沾了清水,為雲落小心擦拭着傷口,又從衣袖中掏出白青色藥瓶,在傷口上抖下藥粉……
全程,尉連遲都提着一顆心。他額頭冒着汗珠,背上的衣裳也被浸濕,卻不敢遲疑一刻。
血止住後,尉連遲為雲落包紮傷口。他總算是松了口氣,緩緩摘下了蒙眼布,再用披風把雲落包裹住。收拾了一番,尉連遲才發現雲落已昏迷過去,眼角還挂着淚。
他暗道,再不許讓雲落冒險。
不知何時,醒來的雲落隻覺胸口劇痛,她緩緩睜開眼環顧四周,才知自己已脫離危險,正靠在尉連遲懷中。
兩人現身處一洞穴之中,旁邊還用木柴和殘布生着火,火焰照亮了黑壓壓的洞穴,驅逐了洞内的灰暗陰冷。
哎,哪裡不對勁?雲落看着柴火裡殘破帶血的衣服,被火焰吞沒、燃燒成團,那正是自己的衣服啊!她的眸光閃爍發亮……
見雲落醒來,尉連遲抱着雲落的手緊了緊,輕舒一口氣,道:“不要動,剛紮好。”
“嗯。”雲落漲紅了臉,微微伸手扯了扯擋在胸前的披風。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尉連遲為顧她貞潔而蒙眼處理傷口的畫面。
雲落有些不好意思,當時太痛,撥箭那刻就昏厥過去了。
“可還疼了?”尉連遲還是不放心。
雲落尴尬擠出一笑,搖搖頭。“不疼了,謝謝尉侍。”說着,她擡頭望向尉連遲那心力交瘁的雙眸,剛好與他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尉連遲的眼中多了一道亮光。
“雲落……為何要犯險?”更确切來說:為何要為他犯險?尉連遲有些責備的語氣,他明明可以躲開暗箭的,雲落根本沒必要為他犯險。
“尉侍,是我太魯莽、太沖動了,抱歉。”雲落知道又給他添了麻煩,但是情急之下,這是她做出的本能反應。聽聞雲落解釋的尉連遲,臉色卻沒有一絲緩和。
“不需要。”尉連遲不善言辭,他更想表達的意思是:自己可以應付得來。其實,他知道雲落心切自己,但他真的不能看到雲落受一點傷。
隐隐之中,他竟然感受到被一個人關心、牽念,甚至是舍命保護的感覺。可他再也見不得雲落犯險,這種突然會失去一個人的無助感,他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再不許這樣了。”尉連遲無力一笑,伸手捋了捋雲落額前的發絲,溫熱的大手又握住雲落的手腕。此時他的眼神,也變得格外溫柔。
雲落聽聞尉連遲如此一說,心情頓感沮喪。她從黑衣人押送的馬車逃脫,到為他擋箭,雲落本以為尉連遲會誇贊自己很勇敢的,但見他眼底布滿紅血絲,很是心神疲憊的樣子,不忍心再和他争辯,輕輕點了點頭。
尉連遲怕雲落衣裳單薄着了涼,又裹緊了她身上的披風。這一切總算都安定下來,他輕聲道:“明日我們返程,再睡會吧。”
“嗷。”雲落應聲,便合眼準備再睡,但她胸前的傷口仍在隐隐作痛。即便是躺在尉連遲懷中,她依舊不敢放松身體,怕壓麻了尉連遲的手臂。
尉連遲感受到雲落的身體僵硬闆直,原本握住她手腕的大掌,慢慢移下貼上她的手心,十指相扣。
雲落感受到尉連遲手心傳來的溫度,身體緩緩放松下來。她睜開了眼,此時身在尉連遲懷中,擡眼便可以清晰看清他的臉龐,甚至還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
這倒奇怪,隻要雲落看着尉連遲,胸口便沒那麼痛了。
“尉侍可真是靈丹妙藥。”雲落小聲嘀咕,便往尉連遲懷裡面蹭了蹭。
尉連遲也不過是閉目養神,他根本毫無睡意。那時的雲落中箭倒下的樣子,和幫她取箭上藥的情形,曆曆在目。這件事後,他定得教雲落些脫身術備着。
且不知,兩人冥冥之中,已經生死相依,不能分離。
一清早,尉連遲飛鴿傳書給展會那頭已經待命多時的侍衛,命他速找輛馬車來樹林接應。三人彙合後,又立即返程回尉府。
而此時的雲落,一直昏迷不醒。為避免她傷口感染,必須盡快更換幹淨的布片,并處理好傷口,馬車便一路快馬加鞭。
兩刻鐘後,馬車終于到達尉府。侍衛迅速請來了老醫師婆,尉連遲在房外焦急等候,來回渡步。
醫師婆仔細查看傷情後,又是上藥又是換布,可雲落仍是處在昏迷不醒的階段,甚至額頭開始發熱。醫師婆這才恍然大悟,知雲落已“中毒”,便馬上出了房門,向尉連遲禀報現況。
醫師婆神色嚴肅道:“仕君大人,不好了!小千金是中了洗熱散,此毒無色無味,肉眼難以察覺。中毒之人的性情漸化,難以自我掌控,而緻負面情緒被無限放大,并伴食欲不振、體熱發燒。還有……”說着,醫師婆突然頓住了。
尉連遲不解,擡眼。
“且性子會比往常相反,較為嗜酒。”醫師婆也知,尉連遲家規嚴訓,向來讓雲落滴酒不沾。
“嗯。”尉連遲擺手,心切着推門而入。
此時雲落還未醒,他又有公事在身,靜坐一會,便吩咐侍女熬些滋補的藥湯備着,等雲落醒時喝。轉身,尉連遲又到庭後與醫師婆會面,他剛才會意才來,可能那解藥大廳之上,不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