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投去陰沉沉的一瞥,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的上了樓梯。
比爾陪了她一下午,待到晚飯時才走,莉安本來想留他吃晚飯,但比爾拒絕了。
“如果我不回去,一會兒媽媽可能就會直接過來了,”他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發,“明天我再來看你,直到你去霍格沃茨。”
“那我們說好了。”莉安在他胸口上蹭了蹭,兩雙藍眼睛對視,他們依依不舍的接了個吻,比爾才笑着幻影移形了。
莉安在門口待了好一會兒,才失落的往房子裡走,她已經完全把小巴蒂給忘掉了,所以打開自己卧室的門時,被窗邊那個黑色的高大身形吓了一跳。
“你在我房間裡幹嘛!”她的魔杖指向天花闆的枝形吊燈,朦胧的柔光照亮了房間,也照清了那個身影。
“那我應該去哪裡?”小巴蒂一步步湊近了她,他剛在窗戶邊看到了他們在門口接吻,“你們兩個的嘴唇被黏在一起了,是嗎?”
“與你無關。”莉安看到他便氣不打一處來,她哼了一聲,對門口揚頭示意他出去。
小巴蒂沒有出去,而是躺到床上,新換的睡袍裡露出一雙有力的長腿和光滑的胸口,他雙手放在腦後,語調懶洋洋的,“我餓了,去弄點吃的來。”
“餓着吧,”莉安厭煩的說,“你搞清楚,這是我家,這是我的房間,我救了你,你該服務我才對,别這麼無恥。”
“你确定要我服務你?”小巴蒂的目光投在她臉上,又下移到她身上,最後在她胸口和脖頸處打轉,意味不明的說,“你受得了嗎?”
“是你說教我對抗黑魔法的,你不願意就出去吧,”莉安很讨厭他充滿侵略感的視線,轉過身說,“别得寸進尺,我收留你隻是想學習決鬥,我建議你看清自己的身份,你是什麼你自己不清楚嗎?好,那我讓你認清自己,你是一個該死的食死徒,是一個越獄的重罪囚犯。”
她沒發現小巴蒂聽到這句話時,他氣得雙手緊握,臉色也陰沉的吓人,但是他的語氣仍然十分溫柔。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會做傲羅,你是英雄普威特的女兒,所有人都尊重你,對嗎?放心,我也是如此,我會好好‘教導’你的。”
“希望你不是假好心。”莉安冰冷的說。
這時,大門口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赫洛的大嗓門從保護咒外面響了起來,“小主人!那個壞精靈來啦!她還不願意呢,說想回去找原來的主人,我把她抓來了!”
“帶她上來。”莉安說。
她們出現的一瞬間,莉安搞不清門口這團扭打的小胳膊小腿是怎麼回事,連小巴蒂都被吵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赫洛扭着閃閃的手臂,低低鞠了一躬,興奮的說,“我把壞精靈抓到了,小主人。”
閃閃一邊噼裡啪啦的掉着眼淚,一邊驚恐的尖叫着,“天呐,你要做什麼?你這個壞家夥!我沒得罪過你!啊!是我的巴蒂少爺!巴蒂少爺!原來你在這裡!”
閃閃用了吃奶的力氣掙脫出來,奮力撲到小巴蒂腳邊,摟着他的腿号啕大哭,“巴蒂少爺!巴蒂少爺!你跟克勞奇先生求求情吧,讓他不要解雇閃閃!”
小巴蒂愣了片刻,但閃閃的眼淚順着面頰撲簌簌滾落下來,嗚咽着繼續哭訴道,“我可憐的克勞奇先生,他沒有了我該怎麼辦呢?他需要我,他需要我的幫助!我從一生下來就照顧克勞奇先生一家,在我之前,是我媽媽,在她之前,是我外婆…哦,如果她們知道閃閃被釋放了,會怎麼說呢?哦,恥辱啊,真是恥辱!”
她放聲大哭,小巴蒂的臉色變了變,但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沉聲說,“起來,閃閃,我逃出來了,他當然不需要你了。”
閃閃頓了頓,嘴唇發抖,接着眼淚又從她那對棕色的大眼睛裡滾出來,灑落在她胸前。
“讓她别再哭了,”莉安揉了揉愈發脹痛的太陽穴,“你的小精靈性格還挺獨特,那天晚上我把你帶了回來,他們認為是閃閃發射了黑魔标記,你父親把她解雇了,我怕她被抓走,你也知道,萬一神奇生物管理控制司的人發現她,再用吐真劑盤問,你會暴露行蹤的。”
閃閃聽到這話,哭得更兇了,小巴蒂的神情倒是柔和了許多,“你又救了我一次。”
“總算說了句我愛聽的話,”莉安兇巴巴的說,“你也知道,一個被開除的家養小精靈是很難找到新工作的,所以我希望你——”
閃閃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号啕得更厲害了,她緊緊的盯着小巴蒂,仿佛燃起了希望似的,她那像一隻被壓扁的西紅柿一般的鼻子淌出鼻涕,啪哒啪哒的滴在胸前,但她并不想把它止住。
“巴蒂少爺…”
“好吧,我本來就習慣了閃閃的服侍,她會跟我簽訂契約,繼續做我的小精靈。”小巴蒂回答的非常幹脆,畢竟閃閃知道他的秘密,當然得讓她繼續做自己的仆人,聽從自己的命令,沒有一絲洩露的可能性才是最好的。
兩個小精靈同時松了口氣,赫洛高興的尖叫一聲,“小姐還是赫洛的小姐!”
閃閃止住哭泣,朝莉安一笑,露出好多牙齒,然後尊敬的看着小巴蒂。
莉安把自己的魔杖遞了過去,小巴蒂立刻和閃閃簽訂了魔法契約。
“說說這些年的事吧,”她說,“我知道閃閃是知情者,我能看得出來,她那些古怪的動作是因為要跟隐形衣下的你搏鬥。”
閃閃聽了這話,臉朝下倒在地闆上,捶打着小小的拳頭,痛苦的尖叫起來。
“我為主人保守秘密,小姐,閃閃不能洩露主人的秘密,閃閃知道保持沉默。”
“這還不明顯嗎?”小巴蒂聳聳肩,躺回床上,雙眼望着枝形吊燈橘黃色的光圈,恹恹的說,“他用複方湯劑把我偷換出來,死在監獄裡的是我病重的母親,然後我披着隐形衣,閃閃一直看守我,當然——他也知道閃閃根本管不住我,所以他用奪魂咒控制我,而我在反抗。”
閃閃搖着頭,渾身發抖,“别再說了,巴蒂少爺,别說了,你會給你父親惹麻煩的!”
“你看不出來嗎?她救了我,如果沒有她,要麼我繼續被奪魂咒控制,要麼我已經被攝魂怪吻了,”小巴蒂用手捂住臉,聲音有點哽咽,“沒有什麼是她不能知道的,她已經猜到了,不然不會去叫自己的小精靈去抓你,又送你來見我。”
莉安被他話語中巨大的信息量沖擊了,咀嚼了好一會才消化完,按照1982年時傳來他的死訊開始計算,小巴蒂至少挨了将近十三年的奪魂咒,正常人早就瘋了,怪不得他現在比十三年前看起來更神經了,她一直以為是那不到半年的攝魂怪把他折磨成這副瘋癫的樣子。
聽到他的聲音,莉安猜測他可能是在哭,突然有點同情,畢竟在她心裡,小巴蒂再惡劣也隻是個壞孩子,當年他隻有19歲,他闖進自己的房子隻是睡了一覺,他沒有殺死自己,也沒有折磨隆巴頓夫婦,終身監禁對他來說是太過沉重的罪名了,用各種理由脫罪的食死徒很多,但隻有最年輕沒來得及做什麼壞事的小巴蒂被判得最重,老巴蒂·克勞奇為了保住官位實在虛僞!
躊躇了片刻,恻隐之心讓她坐到了床邊,沒去管閃閃的捶打和哀嚎,而是輕輕扒開他的手,掏出手帕幫他擦了擦濕漉漉的眼淚。
“别哭了,”她生硬的安慰道,“都過去了,你應該重新開始,隻要不被魔法部抓到,未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巴蒂握住了她的手腕,淚眼朦胧的看着她,“重新開始?我還有機會嗎?我一走出這個房子就可能會被人發現,我知道,老巴蒂一定在到處找我,無論是奪魂咒還是攝魂怪,他們可能都不會殺死我,但一定會讓我生不如死,莉安,你看了我的照片這麼多年,我一直在說不是我,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片刻後,她低聲說,“但是…我也沒辦法扭轉這個已經定性的案子,我不知道老巴蒂為什麼不給你翻案…”
“他當然不會給我翻案,因為他想做部長,而我是個讓他蒙羞的兒子,他急不可耐的把我像衣服上的污漬一樣甩掉,并口口聲聲說:‘這不是我的兒子,讓他消失,不要讓他和我扯上任何關系’,他在魔法界所有人面前大義滅親,和我斷絕父子關系,恨不得我爛在阿茲卡班,我已沒有父親。”
“那你…”莉安感覺心裡酸酸的,她四歲時普威特兄弟一起犧牲了,她也沒有父親。
“讓我留在這裡吧,”小巴蒂突然直起上身,抱住了她,滾燙的眼淚落在她的頸窩裡,“你并不讨厭我,我知道,而且你一次又一次的為我遮掩,我知道…你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是我闖進了你的房子,不然,指控我的罪名可能又多了一個,不是嗎?”
“你…”莉安被他抱得緊緊的,掙脫不開,閃閃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哭泣,也仰着頭,一臉希冀的望着她,隻有赫洛非常不高興,她賭一根烤香腸,這個壞巫師絕對是在演戲。
“小主人!”
“那好吧,”莉安思索了片刻,還是心軟了,她的聲音微微提高,蓋過了赫洛的尖叫抗議聲,“你說過,會教我黑魔法防禦術,我同意,那麼你就在這兒住下吧,但是我不得不說,你最好不要經常出去,出去也要隐藏行蹤,不能把傲羅引來,如果别人發現我把你藏了起來,我們都會進阿茲卡班。”
“為什麼要對我好?”小巴蒂在她看不到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但他的聲音仍然隐忍着痛苦,“我當年闖進了你的房子,因為我以為普威特家沒有人了,隻有小精靈,所以我想進來休息一晚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你沒有殺了我吧,”莉安喃喃的說,“我不是受虐狂,但我很難見到父親,我隻是想着,有個人陪陪我…那天在打雷,我其實…”
“其實你害怕對嗎?”小巴蒂的手在她後背上遊走,他眯起眼睛,非常享受少女的體香和柔軟的觸感,但嘴上仍然一本正經,甚至有幾分善解人意,“我知道,所以我抱着你…”
閃閃隻能看到少爺的側臉,但多年相處,她對少爺的表情十分熟悉,完全看得出來他是在演戲,她糾結萬分,但是家養小精靈無法說主人的壞話,何況她也知道她和少爺必須有個藏身之處,不然他又會被抓走,克勞奇先生已經解雇了她,她不能和少爺一起回去,隻好昧着良心低下頭,哆哆嗦嗦的不敢看少爺恩将仇報,诓騙這位單純的巫師小姐。
赫洛已經要被氣死了,她沉重的喘着氣,撲到地上撕打閃閃,“原來你打這個主意,你和你的壞主人賴上我的主人了!”
閃閃心虛,不敢反抗,最後是莉安聽她哭得太慘,制止了赫洛單方面大打出手的行為。
“我去搞一根魔杖,”小巴蒂起身抽走了她的魔杖,迎着她擔憂的視線,他笑了笑,不在意的說,“放心,我不會對奧利凡德做什麼,他也不會發現。”
“還沒吃飯…”
“我回來再吃,”小巴蒂換上那身帥氣的黑色長風衣外套,把魔杖插進口袋裡,轉身對她潇灑的揚了揚眉,“如果太晚就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
“誰要等你!”莉安看他又變成那副沒臉沒皮的樣子,沒好氣的說。
小巴蒂肆意的笑了笑,沒有說話,對她揮了揮手,迅速的下了樓梯。
他走到大門口,離開了保護咒的範圍,在幻影移形之前,望了望二樓的燈光。
她的燈還亮着。
太亮了。
那個人影在窗簾後面隐隐綽綽的掠過,是在目送他嗎?
她會是那種開着燈睡覺的人嗎?如果她習慣開着燈,是因為喜歡看到整間屋子是亮的,還是在等着他回來呢?或者是因為她讨厭獨自一人面對黑暗?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好奇那盞燈會不會亮着,但他永遠可以進那間卧室看一看,那盞溫柔的燈就像遠處的燈塔,把殘酷的風暴隔絕在外。
他的眼神又變得瘋癫起來,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