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直了身子,用手拂開長發,先是清了清嗓子,才鎮定的說,“哈利,我想問你,你有沒有看見穆迪教授。”
“看到了。”哈利說。
莉安的心砰砰跳起來,但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問道,“他在哪裡?你知道,我一直跟他學習傲羅的咒語,但是今天晚上,他的辦公室沒有人。”
“嗯…”哈利糾結的說,“他在禁林,幫鄧布利多做事。”
莉安松了口氣,吊着的心回到了肚子裡,假裝不經意的問道,“我剛才聽到了,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但是克勞奇先生——你也知道,他是裁判,可是自從聖誕舞會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珀西那邊——”
“噢是的,”哈利說,“報紙上說他生病了,不過他還活着,我剛才看到他了,就在禁林,不過他現在可能已經離開了,所以穆迪教授正在找他。”
莉安一下子抓緊了扶手椅,指甲都摳了進去,哈利見她沒再問别的,繼續對羅恩、赫敏說克勞奇精神失常和克魯姆被打昏一事。
老巴蒂·克勞奇為什麼會來禁林呢?她心裡不停的思索着,可已經這麼晚了…這時,她又聽到哈利說“精神失常”,難道他掙脫了奪魂咒?
片刻後,她起身走到窗戶前,眺望着夜霧籠罩的禁林,一邊轉動左手的戒指,一邊在心裡無聲祈禱小巴蒂千萬不要暴露。
他不應該在這裡,他為什麼不離開?他為什麼在這裡?她不停的思考他應該回去還是留在這裡,他的目的和計劃。
然後呢?她也不知道,因為她的心已經被他分向了兩邊,而他的心是一個無聲的器官。
她回憶着從第一天晚上到今天晚上,她和小巴蒂之間發生的一切,她所有的言不由衷和他的漫不經心,她是如何被責任和驕傲所支配,其中充斥着恐懼和告誡,而最重要的一個詞——愛,她對他的愛注定要保持緘默。
第二天,莉安心不在焉的上變形課,練習時差點把自己的頭發變成綠色,惹得麥格教授嚴肅的瞪了她好幾眼,等下課鈴終于響了,她立刻跳起來,把書包甩在肩上,匆匆穿過走廊,朝黑魔法防禦術課的教室跑去。
穆迪教授正好從教室裡出來,他看上去十分疲憊,那隻正常眼睛的眼皮耷拉着,使他的臉看上去比平常更加歪斜。
“穆迪教授?”莉安身後一個聲音在擁擠的走廊裡喊道。
“你好,波特。”穆迪甕聲甕氣的說,但他那帶魔法的眼睛盯着莉安。
莉安顯得有些緊張,看到他那隻眼魔眼往腦後翻了翻,示意自己離開,但她倔強的站着,沒有離開的意思,等到哈利三人也來到他面前,穆迪才開始說話。
“你們進來吧。”
他退後一步,讓他們走進空蕩蕩的教室,自己也拖着瘸腿跟進來,關上了門。
莉安通過教室的樓梯上到穆迪的辦公室裡,很快又端着熱茶下來,放在他的講台上,然後站在窗戶下面不動了。
“你找到克勞奇先生了嗎?”哈利瞟了她一眼,開門見山的問。
“沒有。”穆迪走到講台前坐下來,伸直他的木腿,輕輕呻吟了一聲,先是喝了口茶,大概是有些嫌燙,他從褲兜裡掏出弧形酒瓶。
“你用地圖了嗎?”哈利問。
“當然用了,”穆迪對着瓶嘴痛飲了一口,“我也學你的樣子,念了一個飛來咒,把地圖從我辦公室召到森林裡,可是哪兒都找不到他。”
“那他真的幻影移形了?”羅恩說。
“在學校場地上不能施幻影移形,羅恩!”赫敏說,“他要消失還有其他辦法呢,是不是,教授?”
穆迪那隻帶魔法的眼睛微微顫動的看着赫敏,“你也可以考慮以後當一名傲羅,格蘭傑,思路很正确。”
赫敏高興得漲紅了臉。
“嗯,他沒有隐形,”哈利說,“地圖上能顯示隐形的人,他一定是離開場地了。”
“靠他自己的力量?”赫敏急切的問,“還是被别人弄走的?”
“對,可能是被人弄走的,可能被人拖到飛天掃帚上,帶着飛走了,是吧?”羅恩一邊說,一面期待的看着穆迪,好像也希望穆迪誇他具有傲羅的素質。
“不能排除綁架。”穆迪粗聲說。
“那麼,你認為他在霍格莫德嗎?”羅恩問。
“在任何地方都可能,”穆迪搖頭道,“我們隻能肯定他不在這裡。”
他打了個哈欠,臉上的傷疤都繃緊了,歪斜的嘴裡缺了幾顆牙齒都能看見,“對了,鄧布利多告訴我,你們三個想當偵探,可是克勞奇這件事你們幫不上忙,鄧布利多已經通知了魔法部,部裡正在派人尋找,波特,你就專心準備第三個項目吧。”
“什麼?”哈利說,“噢,好吧…”
“這次你應該是熟門熟路,”穆迪一邊擡眼看着哈利,一面撓着他那胡子拉碴、滿是傷疤的下巴,“聽鄧布利多說,這種玩藝兒你見過很多次,一年級的時候曾經闖過一系列保護魔法石的機關,是不是?”
“我們也幫了忙,”羅恩忙不疊的說,“我和赫敏。”
穆迪笑了。
“好,再幫他準備這一次吧,如果他赢不了,我會感到非常驚訝的,”穆迪說,“同時…要保持警惕,波特,保持警惕。”
他又長飲一口,帶魔法的那隻眼睛轉向窗戶的方向,從那裡可以看到德姆斯特朗大船上的最高一葉船帆。
還有那個隐在暗處的高挑身影。
“你們倆,”穆迪用那隻正常的眼睛看着羅恩和赫敏說道,“要緊緊跟着波特,好嗎?我也在密切注意事态的發展,不過…多幾雙眼睛總是好的。”
等他們走了,莉安才從窗戶下走過來,穆迪站起來,一隻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她攙扶着他,慢慢登上了通往辦公室的樓梯。
她回手把門仔細關好,這才快步走到他面前,“一夜沒睡嗎?”
“是啊,”穆迪說,“在禁林待了大半晚,又去應付鄧布利多。”
莉安愣了片刻,“我去禮堂給你拿點吃的來?”
“不用,”穆迪脫了假腿,又把魔眼摘掉,疲憊的靠在床上,“你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這個時候來找我,波特的話你也聽到了,問吧,如果我能告訴你的話。”
莉安咬了咬嘴唇,這才坐到他床邊,輕聲問,“老巴蒂·克勞奇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來霍格沃茨?他現在在哪裡?會影響到你嗎?”
“他掙脫了奪魂咒,但也因此精神失常,”穆迪那張傷痕累累的臉古怪的扭曲起來,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他痛快的說,“他當然是想跟鄧布利多告密,坦白我的事,可惜我在地圖上看到他進入霍格沃茨的範圍,所以一直在那裡守株待兔,但是波特和克魯姆在那裡聊天,等波特去找鄧布利多的時候,我擊昏了克魯姆,解決掉了老巴蒂,他不會影響到我的。”
“解決?”莉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聲音都在微微顫抖,“怎麼解決?”
她心裡突然有了不詳的預感,雖然今早在禮堂看到他吃早飯,她已經确定他沒事,但她還是要來親自問一問,才能放下心來,但是…
“你比我更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穆迪慢條斯理的說,“你也說過,他表面大義滅親,實則内裡自私自利,他把我從阿茲卡班偷換出來,隻是為了滿足我母親的遺願,所以他可以違背自己堅守了一輩子的法律和原則,但明顯上,他依然與我當着魔法界所有人的面斷絕父子關系,把我扔進阿茲卡班終身監禁,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不是嗎?”
莉安猛地站起身,嘴唇哆嗦着,“可他是你的父親…”
“我沒有父親,他說過我再也不是他的兒子,他沒有兒子。”
複方湯劑的時間到了,穆迪的臉開始變形,不知為何,那股惡心勁兒又從她的身體裡升起,在她的胃裡翻騰。
莉安俯下身,吐得稀裡嘩啦,不停的拍自己的胸口,嘔吐讓她難受極了,淚水糊了滿臉。
小巴蒂站起來,拍了拍她的後背,他吹了聲口哨,聲音裡是壓不住的愉悅和欣喜,“你最近胃口越來越不好了,思考一下最想吃什麼,我去禮堂給你拿。”
莉安抓住了他戴戒指的那隻手,用微弱的聲音說,“不…我什麼也不想吃…”
小巴蒂沒有勉強她,而是仔細幫她擦幹淨了整張臉,細細密密的汗珠正從她額頭上冒出來。
他擺出那些她最喜歡的點心和甜品,敲了敲辦公桌,“不想吃飯,那就吃這個吧。”
莉安看着那些甜品,覺得喉嚨都被堵住了,她又想吐了,隻好病恹恹的躺到床上,“我真的不想吃,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你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嗎?”小巴蒂意味不明的說。
“可能是最近在練習人體變形…”
“先停一停,好嗎?”小巴蒂耐心的說,擡起她的一隻手放在嘴邊吻了吻,他的語調很溫柔,“等到畢業後再說…”
莉安想到月初時她已經喝掉了為學成阿尼馬格斯準備的水晶瓶中的液體,想要無杖變形還需要練習很久,倒也不急于一時,便點點頭。
小巴蒂咧開嘴,上下兩排牙齒并攏,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撫摸着她的臉。
“好女孩兒…”
莉安看着他那個瘋癫的笑容,這就是她的生活——有兩個小巴蒂:一個是戲弄她的,在她極度想見他的時候突然出現,另一個小巴蒂,他的下一句話、下一個舉動她永遠無法預料,讓她驚奇萬分,因為他像嶄新的硬币一樣在她周圍翻騰閃光,她永遠不知道它會落在哪一面。
他在高興?還是打什麼壞主意?或者是他以微笑開始的另一個諷刺,但同樣可以輕易的把她放在醫療翼的擔架上?
刺痛和愛撫,從來都是一起出現,就像毒液和解藥。
除了她看到的這個他,沒有别的小巴蒂嗎?但看他的樣子是在告訴她,根本沒有最低點,他是無盡的,地球上有多少埋藏的地層和傳說就有多少小巴蒂。
那她呢?
她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她想從他那得到他,他的身體,在雷雨天,在她的床上,或者更好的是,她想聽到他的腳步聲響起來,看着他走進她的卧室,風衣敞開着,就像在魁地奇世界杯上一樣。
當那個綠色的骷髅頭出現時,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認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無疑是瘋了,因為她認出了他的聲音,一個早就死去的人的聲音。
她現在有膽量告訴他嗎?有,還是沒有?
這時,小巴蒂準備去上下午的課,離開辦公室之前,他吻了吻她的臉頰,然後掏出酒瓶喝了一口複方湯劑。
她目不轉睛的看着他,有很多次洗完澡後,他從盥洗室出來,他都喜歡在身上的水還沒幹的時候爬到她的床上,水珠滾落到她身上,似乎這樣他們之間就會有一種沖動和随意的氣氛,仿佛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事情。
然後她就會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腿上、胸口上,或者她的耳朵或者他的聲音上,那樣的他輕松又坦率。
她隻想他現在跟她回家,今天,就在此刻。
她不會再拒絕那樣的他了。
“你現在在想我嗎?”穆迪轉動了門把手。
“在想,在想。”她重複道。
“很好。”
門在關上,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