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私底下問過,王韋私鋪有六家,其中去往最頻繁的一家開在東街的茶館,平日裡他最喜歡在那兒聽書了。”
“去茶館。”
拂下帷帽上的薄紗,主仆二人一同離府。
市集車水馬龍,繁華熱鬧。
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男人,鮮少已婚女子抱着孩童行走街頭,因此遮掩住面容的柳冉一出現,吸引四面八方無數道打量的視線。
她仿若未覺,一路随行來到東街。茶館内生意火旺,柳冉訂了個二樓的廂房,隔着門窗依然能聽到外面高昂的吆喝聲,其中呼聲最多最大的是讓說書人講書。
聽人講書,是這兒消遣時間的娛樂之一。在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中,不知誰忽然把碎銀拍在桌子上,語氣豪邁道:“講書的,我要聽在世神醫的故事!”
“這位客官财大氣粗,夠爽快!好,老夫正巧最近聽聞一個在世華佗重出江湖,憑借妙手回春的醫術将死人救回來的故事!”
“嚯,講書的,讓你說故事不是吹牛皮,哪有人死了還能救活的?”
“就是就是,能信手拈來也不能胡說八道啊!”
說書人收起手中的折扇,搖晃腦袋,“說你們孤陋寡聞一點也不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既然稱為在世華佗,定是他的醫術了得能起死回生。”
“那你快說來聽聽!”
“别急,待老夫喝口茶潤潤嗓子。”
衆人又一陣起哄。
香菱不明白柳冉到此地意欲何為,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少夫人,我們這是做什麼?”
柳冉慢慢啜了一口熱茶,熏騰而散的白霧猶如一層輕盈的白紗,朦胧那雙烏眸,添置幾分意味不明的神秘,“坐下來聽書。”
“我們在府上也能聽,何必大費周章跑出來請人說書呢。”香菱瞄了眼門口,嘴角往下撇,似乎不太情願待在這種嘈雜混亂的地方。
香菱身份卑微,相對而言雖能自由出入府邸,可畢竟外頭總歸不安全,因此昨日柳冉突然臨時安排交由她去辦,幾乎沒單獨出過門的她隻能硬着頭皮找上别的男子一同離開,才将柳冉交代的事給辦妥。
“府裡多大,外面多大,能一樣嗎?”
柳冉臉上挂起風輕雲淡的笑顔,“你放寬心,先坐下安靜地聽會兒吧。”
耳邊陣陣喧鬧又雜又亂,可能對茶館内都是男人的原因,香菱總感覺心裡很不安。
柳冉神情自若放下杯盞,即便門緊閉,目光仍定定地注視門口方向。她身上那股沉靜淡然安撫到她,香菱緊繃的身子慢慢松懈下來,在旁坐下。
隻聽說書人道:“提起這在世華佗,無人知其背景無人知其來曆,隻聽聞他來無影去無蹤,十分神秘。但他為人寬善,每到一處常常會給窮苦百姓義診,僅憑幾個草藥,幾粒藥丸,便能将沉疴之人恢複如初。因他醫術精湛但又常戴帷帽不願示人,遂百姓給他另起了個“白醫仙”的稱号。”
“數日前,白醫仙遊曆四方來到叫百裡鎮的地方,恰逢碰到一個用席卷包裹準備擡擔子扔去掩埋的死人,那人是家中的頂梁柱,他一走,留下一對無依無靠的妻兒,哭得好不可憐。白醫仙動了恻隐之心,向前和那哭花眼兒的婦人道,‘夫人,您别傷心,您的夫君還有得救。’婦人傷心欲絕,‘謝謝您的安慰,我知曉夫君早已斷氣兒……’說罷,婦人抹了把眼淚,又忍不住趴在她丈夫身上痛哭起來。”
“婦人身旁的孩子還小,不懂生離死别,捏着父親的衣角學起大人哄小孩的語氣,叫父親起來。白醫仙于心不忍,再次和婦人說道,‘夫人,如果您相信我,我有辦法救他。’婦人雖不相信,但還是讓出位置來,隻看白醫仙掀開卷席将屍體翻看一圈,取出銀針手法娴熟地在他腰背一紮——”
講到關鍵時刻,說書人卻戛然而止,一聲沉長“切”的起哄聲此起彼伏。他搖着折扇,慢悠悠地飲茶潤喉,并不在意他們的催促,吊足了衆人的胃口。
忽然,一隻大手越過人群,一掌拍在桌子上,迫不及待地催道:“繼續!”
說書人眼睛一亮,快速把金子藏好,抵唇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話說白醫仙可謂神仙轉世,隻見銀針往腰椎一插,黑而濃稠的血液瞬間流出,他讓婦人給死人喂下一粒丹藥,不出三息,擔子上的死人居然睜開眼,活了過來!這一幕震驚婦人,又驚又怕,反倒白醫仙稀松平常跟死人叮囑注意事項,才向婦人解釋。”
“方才他翻看死人瞧見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特别腰椎那一塊,紫色遍布,凸如石疽,許多人瞧見了以為是屍斑,其實不然。随後他詢問婦人,這才更加堅定他的想法,原來死人本是農耕人,因今年氣候變化的緣故收成不好,無法像往年一樣交夠糧擔,地主一氣之下命人将他暴打一頓,險些命喪黃泉,其中他的腰椎傷得最為深,即使康複之後每逢陰雨天就會發作,嚴重之時甚至無法下田農作。”
“那日,休養過後的農耕人如往常勞作,突然病情發作,栽倒在農田裡,等人發現他時氣息已斷,失去體征。因家境貧寒,他妻子無奈将人席子一卷,準備擡到郊外掩埋,萬幸的是遇到白醫仙出手相助,讓他們得以生存。”
說到這兒,有人道:“這也叫在世華佗,紮針放血誰不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