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如何?這一次,我可是嚴格把控着時間呢!”李月樓輕笑道,語氣像是個做了好事想要得到表揚獎勵的孩子。
雲錦書莞爾,她可還是記着自己曾說過她煮茶時間長了?可自己并不懂茶呀,那句話不過是為了附庸風雅,信口胡說的而已。
“自然的确是極好的,剛才那句話可不是刻意誇贊于你。”雲錦書笑意盈盈地說道,“我雲錦書的娘子,那必須得是一絕。”
李月樓面色微紅,她薄嗔了兩句,便說也要去膳房看看。雲錦書忙稱自知有過,柔聲哄了她幾句,她的表情才緩和了些許,但說什麼也不肯讓雲錦書靠近了。
雲錦書嘛,耍流氓這方面拿捏地穩穩的。她身為修者,動作自然是要比李月樓快的多,趁她不注意,便在她臉上“啵”了一口。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又在另一邊臉上留下了相同的印記。
這一番,再次把李月樓弄得臉色绯紅,一時間,又是一番笑鬧。
宮薔柳靜靜站在門邊,已經有一會兒了。膳房并不遠,那邊的菜肴已經差不多準備好了,吩咐了備好之後一并送來,她便也就回來了。看見二人在廳中嬉戲打鬧,她并沒去打擾,而是站在了門邊柱子後。
宮薔柳歎了口氣,月樓這樣的笑聲,多久沒有聽見過了?她現在的确是開心了許多,眉眼間的清愁,似乎正是随着雲小姐的到來而漸漸散去。宮薔柳覺得,自己本應倍感欣慰的,但是,雲小姐的身份,又讓她陷入了更深的憂慮。她是女子,還是雲家三小姐,這之間的鴻溝,有如天塹。想要跨越,無異于癡人說夢。
可,月樓偏偏隻有在這般幻夢裡才會覺得開心快樂。雲小姐的确家大勢大,但在這種事情上,背後的家族反倒是枷鎖,是囚籠,是雲月二人不得不面對的坎。而且,她們幾乎沒有越過去的能力。
若是,雲小姐隻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子便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
屋内笑聲漸歇,宮薔柳挂着柔媚的笑意,轉身款款走進了廳中:“究竟是何事,能使得我們南陵花魁笑出聲呢?不妨說來聽聽,讓薔柳也笑笑?”
“媽媽,你淨會取笑我!”李月樓跺了跺腳,語氣有些微微的羞惱之意。
雲錦書莞爾,月樓這般扭捏她倒是倍感有趣,先前的溫柔婉約,也盡數作了眼前這般小女兒姿态,有些率真的可愛。
宮薔柳卻是一陣恍惚,倒并非李月樓這個舉動有多麼驚世駭俗,實際上,她經常這樣撒嬌似的與她說話。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多久了呢?大概……十年前?那個江湖客出現的那一年,同時,也是死去的那一年。
宮薔柳知道那位江湖客與月樓的故事,從始至終,都知道。
她伴了她一個春,一個夏,卻沒能活過那個秋。
客棧的掌櫃與她相識,在小月樓帶那江湖客去客棧的第一天,便與她說過了。于是,宮薔柳也分外關注着,江湖客,畢竟還是危險的。宮薔柳甚至還私下裡找她談過,所幸得到了希望的那個答案。
她說,她殺過很多人,有壞人,也有好人。她曾放掉過惡貫滿盈的惡棍,也錯殺過悲天憫人的善人,她坦言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對于小月樓,她并未存着害人之心。宮薔柳鑽于人心,能判定她未曾說謊。
她說,她已經累了倦了乏了想要休息了,偶過南陵,便留了下來。但她知道還沒那麼快就能安定,做過的錯事之果,或是正義之事卻惡意報複的仇家,遲早會尋上來的。但隻要握緊了手裡的長刀,把所有敢于尋仇的人給砍了,那就真的安生了。
她說,她來南陵後,已經砍了兩次了,等砍光砍盡了,她就買下一座小莊園,陪着小月樓長大。
宮薔柳問過,小月樓對她可能存着某些不太正常的心思,她是怎麼想的?
她笑了,眼中的神色甚是溫柔安和。她說,小月樓會長大的。
可惜,她最後也沒看見小月樓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