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白歉然道,神色之間也帶了幾許低落。如秋水的眸子,便像是有落葉跌落其間,泛起了一圈圈蕩漾而出的波紋,幾許寥落橫生,便有了這陷入清愁之緒當中的美人。
在瑾白眼中,蘇姑娘清楚她身為洛魂的過去,但還不清楚她同自己之間的種種。故而,哪怕自己說到這種地步,她也不會明白,此處所說的故人,其實就是她自己。
而在蘇璃眼中,她已經猜得了瑾白與自己曾有一段過往,雖不知前因後果,但依瑾白的态度來看,定不是仇家才對。而瑾白看自己神似洛魂,大約是從自己的劍法上來看的,洛魂的劍法,不說獨步天下,但辨識度卻也的确出衆,這般專注于進攻而近乎摒棄了其餘一切的劍法,天下也沒幾家能做到這般瘋狂。
兩人都以為自己比對方掌握了更多的信息,殊不知是勝負兩分,雙方各赢一面。
但,這所謂的輸赢,其實本身也沒有意義。
“恕在下唐突。”
蘇璃拱手,心中卻是自哂,自己因為問得了對方關于自己的死訊而緻歉說過于冒昧,怎麼理解起來都覺得分外怪異。
倘若此處“唐突”問得的死訊不是自己的話,那麼她大抵是會加上一句節哀的。但如果要是節自己的哀,那便大可不必了。
在考慮完這些無聊的問題之後,蘇璃也敏銳覺察到了一處小bug。
此前,瑾白說她遊曆的目的之一便是尋人,當時自己做了一通分析,最後覺得她所尋的,正是洛魂。
如今距離洛魂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二百餘年,如果瑾白是因閉關而不問世事、現在出關暫且不了解洛魂之死還算說得過去的話。那麼,此處她的話便是挑明了她清楚洛魂已死,這樣的話,她所尋的,又是誰?
若是暫且排除瑾白前後撒謊的可能性,要從讓這邏輯前後通順,那隻能說明,瑾白要尋的人,與她方才所說的舊識,并非同一人。
不是,莫非洛魂還有個同卵雙胞胎兄弟不成?怎麼還有人能和自己神似?
蘇璃的腦子瞬間不夠用了。
不過她也不是糾結的性子,隻消現在找瑾白旁敲側擊地問問便好。于是,便問了一聲:“仙子此去,可是欲圖再尋你那故人?”
瑾白卻沒有立刻回答,她望着一身黑色練功服的蘇璃,頓了頓,才展顔笑道:“我想,已是不必了。”
的确,不必了。
她曾是執拗的,曾是說出過“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話語的。可到如今,她懷揣着已不一樣的心境見到了蘇璃,說是生不對,說是死也似乎背離事實,轉世之說,實在太過于虛無缥缈了些。
她也是聽聞過轉世之傳說的,隻不過沒想到地府的孟婆湯還能摻了假,讓面前這位小姑娘想起了前世的部分記憶。好巧不巧的是,這裡面,恰好沒有她。
不過,仔細想來,也不該有她。
畢竟,洛魂至死,年歲大約是二十有四。在他的人生裡,自己僅僅占據了他十六日的光景,相比之下,更是短的不值一提。能帶着這部分記憶複蘇,那種可能性,想想便好了。
所以,她接受了現實。
洛魂到底算不算亡故,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畢竟對她而言,她記憶裡的那個洛魂,是的的确确不在了的。
許多年了,也該學會放下。
所以,真的不必再尋了。
蘇璃從她這語氣中,卻又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瑾白說這話前,還瞧了自己片刻是什麼意思?莫非她所謂的“故人”和“舊識”,其實都是洛魂?她昨日還說要尋的人,今日便說不必了,那麼勢必是昨夜發生了什麼讓她轉變了心态。隻是,自己也沒法知道相關事宜。
算了,随她吧。
蘇璃也沒有問一句“何故”的意思,隻是應了一聲,便禮貌性地問她此去欲何。
瑾白正要回應,卻陡然間瞳孔一凝,緣是又聽見那惡鬼玩味的聲音,徐徐在心間響起——
“誰說,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