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道:“沒有。你有權選擇自己怎麼活。”
沈望塵突然覺得有些空虛,“我隻是覺得很孤獨。我放浪形骸,在風月場所醉生夢死,我需要這些烈火不停的炙烤,才能感受到自己還活着。”
錢淺道:“飲鸩止渴而已。一個人把所有極緻的感受都體驗完之後,就會覺得活着沒意思了。”
沈望塵淡淡地說:“這世上最簡單的事情不過一死,活着才更需要勇氣。”
錢淺挑了下眉,“不一定。宿命既定,未到時機,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望塵想到她手腕上那個傷疤,問:“你不會是想說,你嘗試過,但失敗了吧?”
錢淺沒說話。
沈望塵指着她左手手腕道,“上次你暈倒,太醫給你診脈,我看見了。”
錢淺沒有否認,“嗯,猜對了。”
沈望塵嗤笑道:“你還真是,一本正經的荒謬诙諧。”
錢淺沒聽懂。
沈望塵解釋道:“太醫說你那是陳年舊傷。你才多大點年紀?難不成十來歲的年紀就開始想着尋死了?”
錢淺覺得他這人真擰巴,又想猜,猜完了又要否決,于是懶得理他。
沈望塵卻以為自己又猜中了,覺得她真是個心思複雜的家夥。
二人又坐了一會兒,錢淺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于是自己站起了身。
沈望塵問:“你去哪?宥川或許已經走了。”
錢淺道:“無妨,我帶了錢,找輛順路的馬車捎我回城就好。”
沈望塵有些無奈,“你好像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能自己解決。”
錢淺理所應當地問:“有何不對麼?”
沈望塵教授她,“正常的姑娘被獨自扔在郊外,應該會先向相熟的人求助。”
錢淺道:“你我也不算很熟,各取所需才合作。我不喜歡欠人情,你的人情代價我更是付不起。找個陌生人花點銀錢,回城後關系立即結束,比較省事。”
沈望塵佩服地直點頭,“很有道理。但我隻能向相熟的你求助。”
錢淺沒懂。
沈望塵攤攤手,“你沒發現我隻身一人麼?跟我來的姑娘突然鬧脾氣要走,呂佐隻能去送她了。我本以為可以跟你和宥川一起回去的,誰想到他也走了。我身上可沒有錢,被呂佐帶走了。”
錢淺從錢袋子裡拿出兩枚銀币遞過去,沈望塵沒動。
錢淺想了想,又換了手,收回兩枚銀币,把錢袋子遞了過去,“這樣總行了吧?”
沈望塵接過錢袋子打開看了看,“那你的人情代價大不大?”
錢淺說:“沒有代價。就當借你的,回頭還我就是了。”
她說完擡腳就走,沈望塵把錢袋子套在手指頭上轉圈,立即跟了上去,“那怎麼能行?你這就是幫了我,可我也不喜歡欠人情。”
錢淺停下腳步朝他伸手,“那就現在還給我。你沈大公子鼎鼎大名,又生了副好模樣,想來随便就能找到願意帶你回城的馬車。”
沈望塵将錢袋子攥到手中又背到身後,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那你今日打扮成這樣,是想對宥川用美人計咯?”
錢淺并不否認,隻是想到夏錦時的話,氣悶地說:“失敗了。該挨罵一樣會挨罵,所幸沒有挨闆子。”
“啊?”沈望塵沒明白。
錢淺突然想起來什麼,“啊,我想到你怎麼還我人情了。”
她思路太跳脫,沈望塵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指指沈望塵手上的錢袋子,“你不是要還人情嗎?不用你做什麼,你隻要别告訴雲王我是花錢坐車回去的,就算還了我的人情。”
沈望塵不明所以,“為何?”
錢淺道:“雇主和傭工之間有些事就是要故意表現一下的,不然會很容易白費諸多辛苦。回頭我就跟他說我是自己走回去的,他一看我受了罪,大概就會消氣了,也就不至于再罰我了。”
沈望塵有些奇怪:“你為什麼會擔心宥川會罰你,甚至打你闆子?”
錢淺驚訝地反問:“你們大戶人家不是都會因為對雇員不滿意,就胡亂栽贓個罪名打罵一頓嗎?我前幾天就得罪他一次了,今日又把他惹火了,不讓他消消氣,以後我的苦日子怕是更難熬了。”
沈望塵不禁感歎:“你是怎麼做到時聰明時傻的?”
錢淺微蹙了下眉。沈望塵見她又不說話,興緻盎然地追問:“那你前幾天怎麼得罪他了?”
“關你何事?”錢淺白他一眼,繼續往回走。
沈望塵追上去說:“我可以去幫你說些好話,讓他消氣啊!”
錢淺道:“我說了我不喜歡欠人情……”
二人轉到寺前正道上,突然一道明媚的身影截住了二人的去路。
錢淺看她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了。
那女子向沈望塵行了一禮:“沈公子好。”
沈望塵回禮,“姚姑娘,來進香啊?”
錢淺想起來了,是那個姚丞相千金,姚菁菁。她見沈望塵有了相熟能帶他回城的人,便向二人行禮,“在下就不打擾二位叙話了,先行告辭。”
沈望塵剛想叫住她,姚菁菁卻率先搶道:“逍遙姑娘,我是來找你的。”
錢淺愣了下,客氣地問:“不知姚姑娘找在下何事?”
姚菁菁看了眼沈望塵,很明顯不希望他在場。
沈望塵卻十分厚臉皮地說:“姚姑娘見諒。我們跟雲王殿下一起來的,如今他鬧性子扔下我倆走了,我身無分文,隻能跟她一塊回去了。”
錢淺當然知道他是胡說八道的,她的錢袋子就在他手裡。但她不知道這個姚姑娘找她什麼事,也沒跟這種世家貴女打過交道,留沈望塵在此說不定還有用。
姚菁菁一聽到雲王兩隻眼睛就放光了,“雲王跟你們一起來的?那他為什麼鬧了性子?”
沈望塵正想找什麼理由搪塞過去,錢淺便如實說道:“他嫌我不敬佛祖,就生氣了。”
沈望塵一臉呆愣,看錢淺認真解釋的模樣,一時拿不準她是真的這麼認為的,還是在面不改色地扯謊。
姚菁菁也有點懵,“他脾氣,這麼差的嗎?”
錢淺可不敢背後說王宥川壞話,趕忙道:“沒有沒有,王爺平日裡是很平易近人的。可能王爺信佛,所以不喜别人如此藐視佛祖。”
姚菁菁點點頭,“那,你們跟我家馬車回去吧!”
錢淺道:“不好麻煩姚姑娘的。”
姚菁菁道:“沒事,正好我有話同你說。”
錢淺便跟在姚菁菁身邊,朝寺外走去,身後還跟着一名侍女四名侍衛。
沈望塵悠哉悠哉地跟在一旁,遠遠看到宋十安正盯着他們這邊兒看,遙遙揮手打了個招呼,便跟着下了台階。
那抹妃色的身影徹底不見了,宋十安才收回目光。那日身着月白錦衣的女子今日換了身豔色,雖更襯容色姝麗,但較初見時分的熟悉感反而淡去了幾分,果然隻是三分相似而已。
相府千金果然派頭大,來上香祈願便來了兩輛馬車。
姚菁菁猶豫了了一下,終究沒好意思讓沈望塵去坐侍衛的馬車,三人上了同一輛。
馬車上,姚菁菁很有底氣地說:“沈公子,今日我與逍遙姑娘本是女子間的對話,但沈公子你也不算外人,我便不避着你了。還希望沈公子莫要把我們的閨閣閑話随意宣揚出去才好。”
沈望塵笑着保證,“姚姑娘放心,沈某并非背後傳閑話的長舌婦。”
姚菁菁這才看向錢淺,仔細看了幾眼,才問:“逍遙姑娘,是否就是京都茶樓、書肆十分知名的那位著者?”
錢淺道:“大概是我。”心裡默默念叨,不會又是要寫傳的吧?沒聽說京都人都有這癖好啊?
姚菁菁說:“你寫的話本我幾乎都看過。”
原來是書迷啊!錢淺頓時踏實了不少,颔首謝道:“多謝捧場。”
誰知姚菁菁接下來卻說:“我今日尋你是想跟你說,我傾心于雲王。”
沈望塵眉毛一動,看向錢淺。
錢淺有點迷惑,思索了下,小心翼翼地問:“姚姑娘,是在征求我的同意麼?”
沈望塵愣了。
姚菁菁也愣了下,随即覺得很好笑,“呵,你在說笑嗎?我為何要征求你的同意?”
錢淺十分認同地說:“我也覺得沒必要。那姚姑娘為何要同我說這個?”
姚菁菁詫異地問:“你,對雲王,沒有心思麼?”
錢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哪裡做的不好?竟讓姚姑娘生出這樣的誤解?”
姚菁菁一想,賞梅宴逍遙突然離席,雲王随之而去,以她女子的直覺,雲王是很在意逍遙的。可若逍遙不知道雲王的心思,她或許沒必要提點對方,反而徒生事端。
她道:“你沒有做的不好,我隻是問問。”
但錢淺已在短短的時間内想明白了,姚菁菁可能誤會了她和雲王的關系,所以前來宣告,于是趕忙解釋道:“姚姑娘放心,雲王隻是雇我為他著書立傳而已,是純粹的雇主和傭工關系。”
姚菁菁微微笑了下,神色傲嬌地說:“我觀姑娘的話本自有一派通透灑脫之态,自然也該知曉,雲王府的門楣并非尋常人可輕易進入的。姑娘是聰明人,不需我再多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