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瑭擡頭，正對上了站在教學樓頂的教導主任。正午的陽光刺眼，黎瑭忍不住眯眼看過去也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至于為什麼明明那麼刺眼他還能知道那是教導主任……

因為黎瑭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人影微微歪頭，整個腦袋彎折了一百二十度，沖他揮了揮三米長的手。

“……”

能在大中午這麼不像個人的用小拇指想都知道是誰。

黎瑭面不改色地對它也揮了揮手，繼續抱着東西往辦公室走。

一邊和111大聲逼逼，【我眼睛都要瞎了！一老師，它是不是故意的！】

111則在看這堆裝飾，【裝飾畫、擺件、彩帶，做工都很不錯啊，這真的是趕工趕出來的？我怎麼感覺像是從哪裡順來的……小章魚說不定就是突然有了曬太陽這個愛好呢。】

剛剛黎瑭一提麻辣小章魚，他也開始跟着叫小章魚了。

黎瑭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他看了看牆壁，突然道，【一老師，它會不會是知道我們想做什麼了。】

111看着那面白牆，神情嚴肅起來，【黎瑭，你是不是還能看到？】

黎瑭伸手把牆上的那隻大眼珠子戳閉上，大眼珠子還用眼睫毛掃了掃他的手，【一老師，剛想跟你說呢，你們這道具還有後遺症的？】

他擡手揉了揉眼睛，【從昨天用完鏡子就這樣了，時有時無吧，我還以為是我的問題，結果今天還看得到……】

系統同步的不是宿主本人的視野，更像是在宿主身邊安了一個隐形攝像頭。再加上黎瑭慫歸慫，但表情管理能力堪稱一流，特别繃得住，以至于111居然一直沒發現。

他嚴肅地檢查了後台數據好幾遍，才對黎瑭道，【我确認過了，不是道具殘留的效果，你确實是自己看到了。】

黎瑭一直都在學校裡，沒發過燒也沒吃過什麼奇怪的藥，人一直都是這麼個人，沒有突然覺醒什麼超能力，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

【是祂想讓你看到。】111道。

【那我們從此以後也算在小章魚那挂上名了。】

黎瑭一臉費解地看着戳滅了一個眼球又多了八個眼球的牆，選擇眼不見為淨，掉頭就走。

111飛速地打着報告，和主系統反應這個漏洞，【接下來行動要小心點，黎先生。】

幾個眼珠子目送着黎瑭離開，眼神中居然還有點依依不舍。

黎瑭抽了抽嘴角，【懂，就當多了個跟蹤狂粉絲。】

幾天後，

“這份喜歡和關注我有點承受不起了。”

教務處辦公室裡，黎瑭語氣崩潰，眼睛下面有着濃重的黑眼圈。

陶桃一臉唏噓地給他端來杯濃茶，蹭的是地中海辦公室裡的鐵觀音，“要堅強啊，黎老師。”

“已經三個晚上了，整整三個晚上！它是就住在我宿舍不走了嗎！”黎瑭相當絕望。

自從補完課，華哥和小趙也加入了這個大家庭，現在正蹲在桌子前狂寫作業，校醫端着茶在旁邊看，時不時還很好心地指點兩句。

華哥聞聲擡起頭，“我說這三天怎麼沒見着小黑人，睡覺這麼太平，原來是住你那兒了啊。”

黎瑭捂着眼睛後仰靠在沙發背上，“……我已經連續三天隻睡了不到三個小時了。”再這樣下去他得交代在這。小黑人也什麼都不幹，就拿着電鋸往你床頭就是站一晚上，一直到天快亮了才走，這誰受得了。

園丁同情地給他身上蓋了個毛毯。

校醫也安慰道，“快了快了，今天就能把作文布置下去。還得多虧了你，邪神的視線一直放在你的周圍，我們這幾天的布置裝飾都沒受到什麼影響。”

黎瑭瞬間精神起來了，“這麼快就布置好了？”

他這兩天困得都快神志不清了，在學校裡活動那都不能叫走，得用飄來形容。

上課的時候都全靠111，他縮在系統空間的沙發上補眠，周圍環境變成什麼樣還真半點沒注意。

黎瑭趕忙狂敲111，【一老師！一老師！】

【在呢。】111應聲，【确實都布置好了，我覺得把握很大，你等會兒可以好好看看，這回真的是躺赢了。】

111輕笑道。

黎瑭頓時坐不住了，【我看看。】

他沖出辦公室來到走廊，然後就發出了一聲哇哦。

“看吧看吧！我就賭黎老師是這反應！”安羽興奮地直拍大腿，把陶桃拍得直喊，“這是我大腿！”

付嘉文願賭服輸地拿了兩包紅松鼠幹脆面給她。

黎瑭是看着走廊牆上挂着的照片發出的感歎。

“漂亮吧？”校醫笑道。

“簡直太漂亮了。”藍天白雲，幹淨整潔的教學樓，花團景簇的綠化，快樂活潑的學生，一切都美好得像幅畫。

“但是這是不是看着太假了。”黎瑭道，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高中不是這樣的。

“這裡的照片本來就是一半真的，一半合成的，假是正常的，我們本來需要的也不是真的。”

校醫欣賞着欄杆上的彩帶裝飾正在随風飄舞，學生們正興奮地往窗戶上貼上各式各樣的慶典窗花，遠處的圍牆上正挂着“風正潮平，自當揚帆破浪，熱烈慶祝我校建校xx周年”的橫幅。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看見的人，一切會變得越來越好。

“這場校慶的關鍵不在于學校，而在于學生。”

校醫溫聲道。

黎瑭好像明白了，“因為程小圓？”

“因為程小圓。”校醫肯定道，“你們到了以後，我才知道我們這麼多年最大的失誤是什麼。”

“我們忽視了這座學校對學生的不同。”校醫道，“這座學校希望老師友好，同時絕對禁止學生不友好。”

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情色彩。而他們在制定規則的時候下意識把安全責任由更容易安排的同事的教師職位擔負，以至于忽視了這座學校本身的傾向。

“因為程小圓是因校園霸淩被獻祭，學生對她來說才是最危險的人物。”

黎瑭喃喃道。

她對老師或許有對她視而不見的埋怨，但絕對次于真正的罪魁禍首，那些霸淩她的學生。

校醫肯定道，“對。”

而邪神繼承了程小圓所厭惡的。

那就說得通了，為什麼華哥和小趙作為學生在這個校園副本裡能自由活動的範圍那麼有限。

因為學生才是邪神最關注的對象，必須謹言慎行，或許早自習和課間遊蕩的教導主任，本意也是為了監視學生。但凡出現一點不恰當行為，恐怕都隻有一個當場死亡的結局。

黎瑭下意識看了眼還蹲在茶幾邊撓頭寫作業的華哥和小趙，突然慶幸這是兩個小傻子。

校醫也注意到他的關注，笑着說了句傻人有傻福。

“所以我們需要的是學生們真心期望這座學校能夠隻是一個學校，一個能夠讓所有人友好愉快相處學習的學校。”

哪怕這隻是個願望，人與人的紛争永遠都會存在，但隻要這個願望在這一刻夠真摯，對他們來說也就足夠了。

“小狄當初還提出過要不要給學生設立關鍵詞，來保證内容一定積極向上。但我還是覺得真誠的心需要自由的空氣才能發展。”校醫笑着看了看後面一臉窘迫的地中海。

“不限字數，不限題材，孩子們隻需要說出他們想對榕城市第三高中說出的話就夠了。”

黎瑭笑着說了句确實。

裝在盒子裡的希望是沒有用的，得把他們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