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是個極度自私的人,因此在這一場鬧劇中,他置身事外,和格林德沃的态度一樣。
能夠剝離默默然,撥正時間線是最優解,但如果阿利安娜發狂死亡呢,湯姆想,那也影響不到自己,幾乎是毫不相關的人。
湯姆自認攪入這一灘渾水已經是他為數不多的耐心。
湯姆以為春張也是同樣的想法,一個統共相處過兩個月的陌生人而已,因此,在春張焦急要求翻窗時,他并未預知到這之下的風險。
但湯姆應該知道的,春張為她的朋友奮不顧身很多次,總是有那麼多莫名其妙的善意。
一切發生的太快,連猶豫敗北的決鬥者都未能阻止,飽含憤怒與惡意的魔咒射向失控的阿利安娜,順帶瞄準春張。
湯姆愛好決鬥,智慧、決斷與反應是決鬥勝利的關鍵,他期待利用頭腦應對未知的挑戰。
但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決鬥中,湯姆被判下場,他反應的太慢,當彌補的保護魔法到達時,一切都已經結束。
好在春張是勝利方,她穩穩壓下了決鬥中心的阿利安娜,與死神擦肩而過。
身手真夠敏捷,要在以往,湯姆絕不會吝啬贊美,他的氣量還不算太小。
但那一刻,湯姆隻有無窮的恐慌,如同海嘯,席卷微不可見的慶幸。
因為出了太多的汗,魔杖在手心打滑,烈日當空,湯姆卻感覺渾身發冷,他從沒像這一刻渴望溫暖,這驅使他放棄了翻窗穿過陰冷的室内。
她會死去嗎?會成為像梅洛普一樣的冰冷石碑嗎?湯姆第一次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湯姆很讨厭生與死的讨論,他對死亡的初印象源于倫敦街道的遊蕩,冬日街頭凍死的酒鬼,被毆打緻死的女人和兒童,莫名出現在泰晤士河的工人屍體。
青白的肌膚,青黑的淤血,腫脹的皮膚,扭曲的肢體,湯姆看得饒有趣味,與遮擋的紳士與淑女不同,他并不為這些沒有生氣的東西感覺恐怖。
但在夜幕降臨後,那種被表象深深隐藏的恐懼緩緩浮出水面,湯姆想到了自己的死亡,死亡是什麼感覺呢?當接受感知的一團團大腦細胞徹底死亡之後,還有感覺嗎?
無窮的黑暗,永久失去感知,和世界徹底失去聯系,積攢的權力金錢在那一刻化為虛無,就這樣殘忍地赤條條地被剝離熟悉世界。
湯姆不相信那些黑袍牧師讀的聖經,這世上決計沒有天堂和地獄,但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好的寄托。
否則,人們就隻能清醒地陷入恐慌之中,一切奮鬥都是虛無。
湯姆不想愚蠢的活着,但也恐懼他所認知的死亡,在十一歲之前,他選擇擱置問題,在十一歲後,湯姆追求長生。
湯姆在生與死的邊界上有了足夠深入的研究,卻仍無法完全避免死亡,困在清醒者的恐懼鐐铐中。
湯姆寄希望于未來,或者說,所有現在無法獲得的東西,湯姆都将它們安排進了未來。
但這場劫後餘生卻打破磨砂的玻璃,将生與死赤裸裸擺在眼前,萬一沒有未來呢?命運隔空敲打這個蔑視自己的家夥,想要威懾他臣服。
湯姆不是屈于命運的人,卻也敲響了警鐘,清醒地意識到現在的他還不足以抗衡。
如果這就是最後一面呢?湯姆清醒地意識到,權力和金錢無法一蹴而就,他完全能夠掌控的、有權力結束的,隻有這折磨人的情感。
他想要将深埋心底的,那點從不見陽光的喜歡攤開展現,不顧後果,去接受春張的審判,得到一個客觀公正的結果。
愛情是渴望回應的,所以他抱着孤注一擲的決心,咬上了心心戀戀多年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