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紅色衣裳,頭上戴着白花的新娘子閉着眼,昏暗的燈光下,其臉上冷汗淋漓,渾身都在打哆嗦,她根本聽不見外面任何動靜,意識恍惚下,早就陷入了絕望的巨籠之中。
誰能救救她?她的心一點一點的暗沉,心中在呐喊、在嚎哭,為什麼爹媽明明說的愛她疼她,卻為了哥哥而把她嫁給一個死人?但是不嫁給死人,她又能嫁給誰呢?像大姐二姐那樣麼?嫁給一個老男人,被生活磋磨的早生華發,眼神枯萎成魚眼珠子,餘生機械的活着……那樣活着有什麼意思呢?
齊大橋和吳蓉,一對看起來多麼樸實的農民夫妻,他們倆也很緊張。但是緊張的是怕自己的女兒臨時反悔,所以夫妻倆一左一右緊緊的扣着她的雙臂。
楊老頭發表了講話後,隆重介紹他旁邊的老頭。
“諸位街坊鄰居,這是老朽的摯友王德友。王老先生從事咱們古老傳統的風水學、陰陽學,老朽便是得到王老先生的指點,方才逃過一劫……”
在座諸人,街坊鄰居當然認識王德友,也知道他以前是個破窮道士,平時算個良辰吉日,也都會悄悄的找他。
那十年,王德友能活下來,多虧了安民鎮方圓十裡的百姓。但是這一刻,看着昏黃燈光下兩個為老不尊的老匹夫,可能上了年紀的人無所謂,年輕人就有些氣憤,但是他們又不是十來歲熱血沸騰的少年,隻能握緊了拳頭,也不敢站出來表示反對。
生活不是故事,再說大家又都隻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而且也确實畏懼王德友的某些玄妙之力,因為他好像是有真本事的。
顧新蓉被哥哥們阻止了,但是他們這一桌子人剛剛被啟發了思想,這新來投宿的客人可能是公安局派來處理封建迷信事件的特派專員,所以顧新蓉再次湊近天陽,小聲道:“你們真的是上面派來處理這片區一些迷信事件的麼?”
天陽瞥了她一眼,并未說什麼。
顧邵、肖立輝和杭萱也看了看顧新蓉,杭萱輕聲道:“稍安勿躁。”
風吹過,吹得院子裡搭的棚頂嘭嘭的響。
雪落下,聽得見砸在棚頂的簌簌聲音。
本就天寒地凍,再看着那白滲滲的靈堂和喜堂,安靜無聲的喜宴,整個場面說不出來的詭異。
一個不留神楊老頭把主持這場冥婚的場景交給了王德友,他其實一直在觀察那桌與衆不同的客人。
這段時間,大山深處發生的事情其實他也知道,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今天真遇上了。
但是現在騎虎難下,他必須硬着頭皮上。
楊巍這老頭可不是好相與的,拿了他的錢不辦好事情,等待他的可就是斷手斷腳。這家夥心狠手辣,以前就是混社會的,有文化的流氓、沒文化的流氓他都有一大堆人。
天陽也一直盯着這老頭,她當然知道老頭發現他們了。
原本以為他會臨陣脫逃,沒想到要硬着頭皮繼續主持這個婚禮儀式,他不像是這麼不怕死的人,除非這家主人比惡鬼還可怕。
不,他不會怕鬼,但是他會怕惡人。
而楊老頭楊巍便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這人可謂是罪孽滔天。
“諸位嘉賓,感謝你們來參加楊修誠先生和齊靜雯小姐的大婚之禮。鄙人王德友,這些年承蒙各位厚愛,讓鄙人得以活到現在……”
王德友說到情動處,給一衆街坊鄰居深深鞠躬一禮。
然而無人講話,隻是靜默的看着。
搓着手,哈着熱氣,感受着冷冽的寒風和大雪,默默看着。
無人回應,這場荒謬的婚禮繼續下去。
進行到傳統的婚禮拜堂儀式,替代新郎拜堂的是一個紙紮人,其父母輔助紙紮人彎腰、叩拜。
“一拜天地!”王德友實際上非常緊張,他就在思考着既然國家特殊部門有真本事,為什麼不阻止這場婚禮?
忽然一聲響,像是門開了的響動。
因為四周圍很安靜,隻有風聲雪聲和旁邊的炭盆裡燃燒的炭火之聲,這樣嘎吱一聲響,瞬間就讓所有人心裡咯噔一下。
顧邵、肖立輝和杭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忽然出現在喜堂裡黑乎乎的人……哦不,鬼魂!整個喜宴上的賓客無端端的覺得渾身汗毛倒數,心裡發寒,牙齒打哆嗦。
顧新容雙手拽着大哥的手臂,哆嗦道:“大哥,你有沒有覺得很冷?”
顧新蓉的大哥顧新國、二哥顧新城及客棧老闆夫妻,大家面面相觑半晌後,牙齒都在打哆嗦,而後機械的點了點頭。
“二拜高堂!”王德友腿已經軟了,他看到了。
但是他沒有想到會真的把楊修誠給招回來,他其實挺葉公好龍的呐!
杭萱忽然瞪大雙眼,她與顧邵、肖立輝對視一眼,低聲道:“月老的紅繩?”
因為他們看到了一根紅繩綁在被招回來的楊修誠手腕上,另一端快速的延續至新娘子齊靜雯手腕上。
當然,下一刻,快要綁定齊靜雯手腕的紅繩似乎被一股力量給彈了起來,而後它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從楊巍手腕上纏了一圈後,還有多餘的部分纏上了媒人王德友手腕上。
這個時候,王德友剛剛主持完婚禮儀式。
“夫妻對拜!”楊巍和他老婆扣着紙紮人拜下去,而齊靜雯那裡,她父母怎麼摁頭都拜不下去。
“你個死丫頭,别跟我犟!”齊大橋和吳蓉氣急敗壞下,一人一巴掌拍下去,但是齊靜雯毫無反應,他們倆‘哎喲’一聲,被反彈力震得一退三步,差點就摔倒了。
當然,還不等齊大橋和吳蓉怎麼樣,就聽到了陰陽先生王德友的驚天動地的喊叫聲。
“啊!”王德友被吓住了,直直後退好幾步,而後跌坐在地上,怔愣愣地望着手上的紅繩。
他順着紅繩看過去,看到綁定了楊巍,他眼前一黑。
但是還沒有完,似乎紅繩還延伸至……
這時候,蒙昧的楊修誠清醒過來,他恍惚道:“爹娘?怎麼回事?你們給我找了一個媳婦兒?不對呀,這媳婦兒……”
下一秒,楊修誠陰恻恻道:“爹,你踏馬老糊塗了,你找個老頭給我當老婆?”
楊巍也被吓到了,倒是楊巍的老婆羅禾苗伸出手,顫巍巍的去摸她想念了好多年的大兒子。
“阿誠?真的是你?是娘啊!”羅老太婆直接撲過去抱住兒子了。
再看喜宴上的賓客們已經瑟瑟發抖了,街坊鄰居全部都縮成一團,緊張恐懼的望着那個多出來的黑乎乎的人影。
他們其實想跑的,但是看到出口的方向變成了黑乎乎的黑洞,那更害怕了!别說跑了,這會子全都人打哆嗦、腿也打哆嗦,根本動不了。
齊大橋吳蓉夫妻倆縮在門框後面,也瑟瑟發抖。
齊靜雯已經僵住了,她原本以為完了,心中在恐懼在呐喊。
當然,這一刻她也覺得完了!誰想到有真鬼啊!
這時候楊巍也發現一根紅繩綁定了他和他兒子、陰陽先生王德友,他本就是一個藝高膽大的人,看到兒子出現,也并不害怕,他舉着左手沖王德友發問:“老王,這怎麼回事?”
王德友欲哭無淚道:“月老的紅繩。”
楊巍眼前一黑:“不是應該綁定在我兒和這丫頭身上麼?”
王德友的目光顫巍巍的看向那桌與衆不同的客人,天陽挑了挑眉道:“兩個老不死的,驚喜麼?”
顧邵他們一臉汗顔。
顧新國三兄妹和其他客棧咽了咽口水後,紛紛投以炙熱的目光。
楊巍:“尊貴的客人,你怕是有失為客之道。”
王德友哭喪道:“你别說話,她應該是國家新成立的特殊部門的部長高天陽,專門處理各種靈異事件。”
楊巍那雙眼睛驟然無光,他當然知道了。
但是為什麼恰好撞上?
天陽起身,顧邵和肖立輝、杭萱立馬跟上。
楊修誠畏懼的往他母親身後躲去,他在地府雖然是個小蝦米,但是阿飄之間消息也流傳的很快,他知道人間界玄學界有一個大佬名叫高天陽……但是沒有想到,他那愛子心切的父親居然恰好撞到她手上了。
“真是為老不尊,不要臉的老不死的!”天陽語氣淡淡,她扶了齊靜雯一下,一絲絲溫熱的靈力竄入她體内,祛除了從内到外的那一絲絲寒氣,總算是讓她活了過來。
齊靜雯呆呆道:“我?”
天陽:“王德友,過去沒少幹這樣的缺德事兒吧?”
王德友欲哭無淚道:“沒有沒有,冥婚是第一次幹,高局長高擡貴手,我是被楊巍這個死老頭逼迫的,我不敢反抗他,他什麼肮髒事件都幹得出來,認識很多黑白兩道的流氓……”
天陽:“嗯對,冥婚是第一次幹,但是逼良為娼,仗着懂幾分易經、八卦,沒少坑害别人家吧?”
街坊鄰居們這會子緩過來了,看着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倆老不死的老頭那麼害怕的樣子,他們心頭暗爽。
顧新容拽着大哥二哥,興奮道:“大哥二哥,原來真的有鬼啊!”
顧新國顧新城兄弟倆也是瞠目結舌,其餘人也都是震驚非常,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陰曹地府嗎?那報紙上的蛇妖、蚌殼妖也是真實存在的咯?
“現在你們說說,想怎麼辦?”
“我們退婚,我們退婚,高局長高擡貴手,我們再也不敢了。”
“那不行了,請神容易送神難!”
“再說,你們兒子被冥婚捆綁着,這也回不了地府了,怎麼辦呢?”
顧邵、肖立輝對視一眼,兩人暗搓搓笑在眼裡。
——天陽:“天曦,你說怎麼處理?”
——天曦:“殺雞儆猴?”
——天陽:“對,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但是有些煩惱的是,楊老頭、王老頭怎麼處理?
下一刻,忽然多出來一個聲音。
“高天陽?你又亂招魂?”秦江都快郁悶死了,正處理地府變革的事情,忽然被下屬告知,高天陽又招魂了,而且非常強悍的态度,他們沒攔截到。
天陽扭頭一看,拍着大腿道:“來來來,閻王大人來的正好,你說說這搞冥婚的怎麼辦?”
楊巍、王德友又軟了,他們渾身打哆嗦,何德何能他們能在活着的時候見到閻王?這上了閻王黑名單,死了後可怎麼辦?
顧新蓉他們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齊齊震驚的望着一身黑紅色袍服的身影。
他是忽然出現的,站在堂屋裡,燈光被擋住了,完全看不見面容,但是一身氣勢教人緊張畏懼。
秦江:“死人歸地府管,活人歸你們人間管,你問我怎麼辦?”
秦江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楊修誠身上,他打了一個哆嗦,而後蹑手蹑腳地從母親身後挪出來了。
羅禾苗哽咽道:“兒啊,讓娘再看看你!”
“娘,你不用挂念我,我在地府挺好的,我在努力的攢錢,他日你跟爹來到地府後,也不用挨餓了。”楊修誠撲通一下,跪下去,給母親磕了三個頭。
秦江沒好氣地瞪着楊巍、王德友:“整天就知道給我們沒事找事,看你們這樣子,下了地府少不得要往幾個地獄裡走一遭了。”
天陽誠心問道:“秦大人,有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杜絕人間搞冥婚的這種陋習?”
秦江皺眉道:“有什麼辦法?人心難測,這種壞人多得是,你抓得過來?”
天陽聳肩道:“所以才要以絕後患,有什麼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