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被他壓制得動彈不得,頭腦昏昏沉沉,一時也記不起自己方才究竟看到了什麼,又做了什麼。隻閉目胡亂點頭,想要先休息一番。烏歸見他點頭答應,不由得又高興起來,伸手在他胸口上擂了一拳,豪邁道:“好小子!可得給我好好活着啊!”
顧嶼被他打了一拳,因疼痛居然漸漸清醒過來。睜開眼示意烏歸先放開自己,烏歸照辦,但仍在一旁警惕地盯着他。顧嶼有些哭笑不得,一時也懶得同他解釋自己不想死,俯身拾起利刃和那堅硬物什。
硬物觸手冰涼,顧嶼想起方才自己的利刃同其相撞竟沒将其損傷分毫,心中有些好奇。手中燃起靈焰,借着光亮看去,原是一枚通體烏黑,刻有繁複花紋的令牌。令牌中央一個“浮”字,在火光下泛出幽紫光暈。
烏歸一拍腦門,“哎呀”叫了一聲,而後道:“是城主令啊,這玩意兒用萬年玄鐵鑄就,刀劈不壞,水火不侵。難怪剛剛能擋下你那利刃殺招。” 顧嶼将那令牌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忽而問道:“修羅道中各城都有城主令嗎?”
烏歸道:“怎麼可能?萬年玄鐵何等罕見,這令牌統共也就鑄了四塊。分别在四方鬼主手中,用以調度鬼侍或戰時求援。” 一邊說着一邊伸手要将城主令拿回來。
顧嶼将令牌遞給他,眉眼間久違地現出少年氣,唇邊浮現出一抹狡黠笑意:“元兄,我想我們得再去一趟西城鬼主府了。”
閻浮城。北城鬼主府。
聽雨閣内,燕鶴青不緊不慢地執黑子同眼前人對弈。不多時,棋盤上便是攻守易勢。燕鶴青扔下手中棋子,見怪不怪道:“我輸了。”
棋盤對面的人周身籠在影影綽綽的白霧裡,面容亦是模糊看不清。燕鶴青心知那白霧下是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隻可惜永遠也不會有人知曉了。就連四處巡察往來的鬼侍能見到的也隻是鬼主大人在自己同自己對弈而已。
白霧中籠着的人影輕笑一聲,聲音缥缈似從極遠處傳來:“你同我下棋從來都沒赢過。” 頓了頓,又下了定論:“下了幾百年棋,到頭來竟還是個臭棋簍子。”
燕鶴青淡定揚手把棋盤掀了。黑子白子噼裡啪啦落了一地,混在一處又蹦到了各處角落裡。白影笑吟吟地看着她,仍舊不驚不惱:“脾氣也還是不好。”
燕鶴青也懶得同她裝什麼友善大度,眸色幽深,面無表情道:“你來這兒究竟是想做什麼?”
那白影幽幽歎息一聲,單手支颔,微微探身向前,低聲道:“自然是為了我落在此處的這具魂魄軀殼了。北鬼主大人應當還沒有忘記自己現在的樣子是怎麼來的吧?”
燕鶴青皺眉看向她,冷聲道:“千金不換的承諾,我已經給過你了。千年後歸還魂魄的條件,你也答應了。更何況斬神誓已立,一旦破誓必受天雷焚身。如今你千裡迢迢自冥王身邊趕回來,難道就隻是為了要毀約受苦嗎?”
白影一怔,旋即又拊掌笑道:“你說的我自然都懂。我也沒打算現在就拿回這魂魄軀殼,今日來此,隻不過是要請鬼主大人先行兌現那千金一諾罷了。”
燕鶴青靜默地聽着,蒼白指節屈起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木桌邊沿,手腕上赤紅珠串随着敲擊節奏輕晃,半晌才說道:“說。”
那籠在白霧中的女子微微一笑,站起身行至燕鶴青面前,而後俯身在她耳畔低語道:“你應順應天命行事。陪在那隻小鬼身邊,不是麼?”
輕柔低語,石破天驚。
那白影直起身,唇畔笑意不減:“這就是我要你兌現的承諾。這件事一來并不傷天害理,二來也沒有強人所難驚世駭俗。鬼主大人,可還滿意?”
燕鶴青垂眸,把一切激蕩不甯的心緒都掩蓋在了波瀾不驚的表皮下,再擡眼看向那白影時,面上已然又是一派高深莫測,平靜答道:“我答應你。”
籠于白霧中的女子似是早就料到燕鶴青會答應,此刻見目的已達到,語氣微涼道:“既如此,那就請鬼主大人盡早出發吧。”
言畢身形逸若飛雪,向前飄移些許。卻又不知想到了些什麼,忽而停了下來,轉身不甚規矩地向燕鶴青行了個禮,俯首道:“盼君無恙,早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