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賢倒是笑了,他稀松的眉彎着,眸中似閃着光,他握着溫陶的手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凡人……”
話語未盡,他轉開話題道:“若你真能得道長生,也不枉我拼着這把老骨頭也要照料你至今……可惜啊,可惜……這一天我是看不到了,我隻希望過去的事情,不會成為你今後道路的阻礙。”
溫陶點頭。隐隐的,她想,她以後也會有自己的道。
她回頭看向席彧,眸中有歉疚,她回頭問鐵中揚:“如果我要前往修真之界,是不是代表着以後就不能回來了?”
鐵中揚還是搖搖頭:“我說過,道修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們從不禁止同道回凡塵界,但是有一點,修仙之人壽命很長,當你回到凡塵發現幼時夥伴已然白發蒼蒼而你卻還是個少年人的模樣,誰的心裡都不會好過。因此,我們很多修仙之人都主張一入仙門斬凡根。”
一入仙門斬凡根。
溫陶心中默念,她又想起這短短十一年來的人生,默然喉中已有些發澀。
鐵中揚歎了口氣道:“修仙之路漫漫無期,短則數十年,長則上千年,你該知道有很多人不能陪伴你太久,這條修仙之路上,我們都是孤獨的。”
溫陶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指點。”
次日,溫賢病故,享年七十八歲。
溫陶和席彧兩人為他整理遺容,而後把他放在了後堂一直備着的那口棺材裡。兩人又挖了整整一天,在義莊一側挖出一個墳來将他葬了下去。
溫賢的手垂下去的時候,溫陶沒哭,他的屍身逐漸冷掉然後合上棺材蓋時,溫陶也沒哭。
但此時,新墳前的楊柳吐着嫩芽,墳前白幡随風舞動,風中卷來淡淡的香味,溫陶看着面前的墳茔,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悲涼之感,她眼眶微熱。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過去,也許是真的已經和溫賢一起埋葬在這座孤墳之内了。
席彧輕聲道:“溫陶,該寫碑文了。”
溫陶有些顫抖的接過筆,她蹲身,卻提筆不能落字,終于,一滴墨水落在木牌上,溫陶歎氣,提筆寫下“溫賢之墓”四個大字,又在一旁寫下自己故去的名諱、魏國最後一位帝王楊陶的名字。
字體因為筆觸的稚嫩顯得并不好看,但她一筆一劃寫的異常認真用力。
寫罷,溫陶起身,她道:“我自去修仙路,你,好自為之。”
她轉身離去,竟是十分的潇灑,沒有回頭再看身後的墳,亦或是人。
溫陶跟着鐵中揚離去的第二日,席彧起的很早,他摘了些新鮮的野花放在溫賢的墳前,心裡暗暗謀劃着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他本是這濰浔城中的乞兒,不過聰明些入了溫賢的眼,便得以跟着溫賢他們住在這破敗的義莊裡,還能夠跟着他讀書習字,乃至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之名,如今溫賢和溫陶都已離開,席彧也不打算久待于此。
耳邊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和鐵甲之聲,席彧有些驚訝的回身望去,卻見一列紅衣白甲的軍人手執紅纓槍圍住了義莊,這隊甲胄之兵來的太快,他們的動作也太迅速了,快到席彧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被衆人圍住了。
席彧警覺的望着衆人,攏在孝服中的手隐隐顫.抖,他看見一個身着黑衣華服的中年人從軍士中走出來,這人相貌堂堂,一身威儀氣勢逼迫的席彧心下極為難受,他沉聲問:“你是誰?”
這中年人笑道:“你在寡人的領土上,卻問寡人是誰?”
原來這人竟然是楚國的君主。
席彧的心沉了沉,他卻沒有跪下也沒有彎腰,他問:“請問陛下來此有何貴幹。”
楚王道:“我來尋一個人,這人名喚溫賢,他身邊還有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女孩兒。”
席彧冷聲道:“老師已經逝世,這便是他的墳茔。至于溫陶……溫陶離開了楚國。”
楚王走近,他蹲身看着溫陶寫在木闆上的子,久久沉默。他問:“你說那個女孩兒叫溫陶?那她去了哪裡?”
席彧扭頭不語。
楚王笑了,他拍手,軍隊後方走來兩個内侍,楚王沉聲道:“叫人把這座墳茔裡的人遷出來重新厚葬,葬在……魏陵一側,上書‘大魏國士溫賢之墓’,左側小字留‘魏哀公楊陶’以及寡人的名諱。”
楚王回身對着席彧笑道:“你很有膽量,不如入寡人的朝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