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玄光派開市,白圭峰上張燈結彩,燈火如晝,人頭攢動,更是帶了些凡俗的過年氣息,顯得熱鬧非凡。
這是溫陶幾人來到玄光派後第一次出成均、辟雍二峰,也是第一次遇見宗門年關開市,見此陣仗,幾人心下都有些震撼,愈發為頂級宗門的氣派折服。李思語和盛謙都算得上是名門出身,身上尚有不少的靈石,便先自顧去了東西二市,唯有田狗蛋,囊内空空,扒着溫陶要和她一起去給齊伯送信。
齊伯此人,以一介凡人之軀卻能在頂級修真門派的弟子峰上居住數十載,外加他與金丹期修為的丁真人交好,身上甚至還有丹藥拿來取暖之用,可謂是身份成謎,溫陶心下早生懷疑,此番送信一是為了報答齊伯,更是為了打探一番。
白圭峰上人來人往,依着溫陶的眼力,隻覺得遍地都是高手,人人都捉摸不透,少有的幾個如她一般的練氣一二層修為的弟子,也都是此屆收徒大典收上來的三院弟子。溫陶雖是第一次來到白圭峰,但好歹齊伯給了提示,她便帶着田狗蛋來到招待處。
正值年關開市,招待處的弟子和管事們可謂是忙的焦頭爛額,溫陶耗費了三顆靈石才叫一個弟子帶她去見了招待處的李管事。
李管事是個築基期修為的中年男修,看起來約莫四十多歲,國字臉,濃眉大眼,看着頗有威儀,他聽了溫陶所訴之後面上倒是罕見的顯出一絲驚愕來,“辟雍峰上的齊伯?難不成是……齊述?”
“齊伯名諱正是齊述,”溫陶道,她伸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信封雙手奉上,“這是齊伯讓弟子移交給管事的書信。”
信放在信封中,滴了蠟封住了,溫陶手中的這信的材質,和她在凡俗界用的差不多,倒是挺符合齊伯凡人的身份。
李管事接過信,拆開來速速看了一眼,随後又看了眼溫陶和她身後安靜站着的田狗蛋,威嚴的臉上慢慢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來,他道:“十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齊伯尚還在世,并且這性子也是從來未變。”
溫陶忍不住問出聲:“李管事為什麼這麼說?”
李管事一雙眼睛上下掃視了溫陶一番,而後又看向她身後的田狗蛋,這次卻是定定地看了半晌,方才道:“你們兩個,可是這屆的甲院弟子?”
溫陶點頭稱是,李管事又道:“齊伯心性慈愛,對甲院弟子視如己出,可以說近五十年來從甲院出來的弟子都與他交好。”
“這是為何?”溫陶問。
“我也隻是聽聞,齊伯本是普通老兒,但他獨子卻是少有的天才,昔年便進了甲院并成功拜元嬰長老為師,後來卻不幸隕落。在他隕落之前,将老父接至宗門撫養,并尋了丹藥為他延年益壽,之後齊伯便一直住在辟雍峰了。”李管事慢慢道,語氣頗有惋惜,“隻是齊伯年歲大了,又是肉.體凡胎,辟雍峰上嚴寒酷暑難耐,便需要一些尋常丹藥,這次也不過要了些,我準備好了,你且等會兒過來拿,給他帶回去。”
李管事畢竟是宗門的築基前輩,又是管事弟子,他說起齊伯往事亦是惋惜感慨居多,溫陶心下疑慮漸漸被打消,随後和田狗蛋告退。
兩人出了招待處,一路安靜的田狗蛋方才活潑了過來,他大口吸氣又大口吐氣,動作浮誇的讓溫陶側目詢問,田狗蛋道:“剛才李管事看起來太兇了,我吓得有些不敢說話。”
溫陶笑道:“不說曾指導過我們的晉華元君,便是一向愛逗弄你的越燦越師叔祖也是個金丹期的真人,論修為,他們可是比築基期的李管事高多了,怎麼不見你在他們二人面前如此拘謹?”
田狗蛋笑嘻嘻的摸了摸有些淩亂的頭發,隻道:“李管事看起來可比他們兇的多了!”
溫陶暗自點頭,心下也贊同他的話,晉華元君雖身上威嚴甚重,但那日對他們四人卻是和顔悅色,越燦更是沒有架子的和田狗蛋嬉戲打鬧,比之他們兩個,李管事端坐高台面目沉重,一雙眼睛更是不停地掃視着二人,讓溫陶也頗為不好受。她歎了口氣,用手颠了颠腰間的儲物袋,笑道:“好不容易等到開市,我們去集市看看!”
白圭峰上四季如常,冬日降雪,今日日頭卻正好,隻冷風一吹,冰雪消融,便讓溫陶覺得臉蛋被刮得生疼,饒是如此,她身上穿着的薄薄的學院弟子服卻比棉絮大氅還要避寒保暖的多,舉目四望,見到的衆多修士也是長衫裙擺,少見衣着臃腫之人。
白圭峰開市又分東西二市,東市有店面,所賣東西則更為貴重,西市為簡易的小攤,更為适合溫陶和田狗蛋這般沒靈石又修為低下的弟子。溫陶來到西市,往來吆喝之聲不絕于耳,所見所聞倒是與平臨城所見并無不同,隻是那擺攤的人中多見身着弟子服的宗門弟子。
身為三院弟子,宗門每月都會下發資源,其中甲院更是有一百枚下品靈石,溫陶所有的靈石零零總總的加起來也有一千三百六十七塊了,雖然還不大清楚修真界的物價,但好在她也不再是一個窮光蛋了。
溫陶本就對修真四藝有興趣,奈何學堂上講師所言不過是些修煉的基礎知識,甚少涉及其他方面,而書館裡則是偏重理論知識,這次開市,她便想着趁機會買些四藝器具。西市小攤甚多,涉及丹符陣器四藝的器皿,如丹爐、器爐、陣盤、陣旗、朱砂、符紙、符筆一類的東西更是品類繁多。
田狗蛋一直跟在她身邊,溫陶讓他自去修煉或是閑逛也不去,她無法,隻能帶着他挨個的查看小攤上的器具。她是風木雙靈根,丹、器二藝需要火靈根的加持,溫陶便着重挑選羅盤和符紙一類的物事。
書上插畫和實物總有差别,哪怕溫陶來此之前做了充足準備,一時間也挑花了眼,她回身看着狗蛋:“狗蛋,你說我是學陣法還是學畫符?”
狗蛋撓了撓腦袋,小眼睛裡有些懵然,對面的攤主卻是笑道:“師妹既然如此猶豫不決,不妨兩種都買回去試試,看看自己有哪種天賦。”
一旁的攤主冷嘲道:“師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個師妹不過練氣二層卻穿着宗門服飾,想來是今年剛入門的三院弟子。三院弟子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後,自有講師檢測他們的四藝天賦,師妹何必要在你這裡買器具回去一試呢?”
溫陶拱手道:“敢問這位師兄,學院要什麼時候才會檢測弟子的四藝天賦?”
那人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慢吞吞道:“按着時日,每年三月初有弟子考核,随後便是四藝檢測。”
三月初的弟子考核溫陶也是知曉的,三院弟子雖有根據天賦毅力等分級,但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每年的三月初和八月末,三院就會有弟子考核,隻有考核通過的弟子才能繼續待在三院,若三次考核不過者就會下降等級,比如說甲院弟子就會成為乙院弟子,若是丙院弟子,怕是隻能作為雜役弟子了。弟子考核關系重大,不合者有重罰,表現優異者則是修煉資源的獎勵,三院便是以此來激發弟子們的鬥志。
溫陶忙謝了,手下卻是不停。隻是僅僅拿陣法來說,便有陣盤和陣旗兩種最為普遍的乘器,而對于刻制陣法的陣盤來說,就有木制、石制、鐵制、玉制等,石制還分氟石羅盤、螢石羅盤、臘石羅盤……真可謂是挑花了眼。
溫陶也愁的苦了臉,一時片刻竟不知哪一種更适合自己,她若是詢問攤主,對方卻忙着做其他的生意,根本沒有閑工夫來搭理她。正當她苦惱的時候,盛謙和李思語二人不知何時竟逛到這邊來了,見了她二人,自然是一番寒暄。因了盛、李二人都出身世家,溫陶有不少知識都是從他們二人這裡得知的,這次她便也說明了自己的問題。
聽了溫陶的苦惱,李思語幹巴巴道:“我以前隻顧着修煉提高修為,甚少關注其他雜學。”
盛謙隻笑了笑,少年俊朗的眉目上滿是自得,他道:“這樣的小事,問我即可。我博覽群書,不巧,對這樣的事情正有法子。”
他道:“你是風木雙靈根,風屬木,木主伸展,生火克土,水生之,金克之,又是初學者,陣旗無屬性之分隻怕難以為繼,如此看來,屬水、火、木三屬性的羅盤效果最好。而屬這三行的石制羅盤,便有氟石、木化石、靈璧石,若論刻刀,則屬吳鈎之地的刀最為穩妥……”
說完了羅盤,他又提了幾樣合适的朱砂、符筆和符紙,一口氣說下來,倒是引經據典,頭頭是道,直說的溫陶和一幹攤主心服口服。此時,他們周遭已是聚集了不少弟子了,衆弟子聽得盛謙的評論,皆竊竊私語,一旁更有一個陣師學徒大為贊歎,此舉更是為盛謙赢得不少欽佩的目光。
末了,他又提醒道:“不過,溫陶你隻是初習,拿這樣的東西過來練習真是暴殄天物,我勸你還是先買些紙筆,對着書上的陣法和符隸紋路描摹一番。”
溫陶以往隻知盛謙尤好群書,晉華元君對他的評價也是“萬物通而不精”,今日一試,方知這書讀多了,也不是沒有好處的。當下,溫陶便按着自己的心意挑選了些紙筆并羅盤,等她正要拿靈石付賬時,突聽身後一人道:“堂堂甲院弟子,不專注于修為卻花心思在雜學上,也不怕誤了修煉。”
這聲音清朗如玉,倒是有些耳熟,隻是,這其中的意味并不怎麼讓人歡喜便是了。
溫陶等人轉身一看,卻見單殊然正站在那裡,他看起來約莫二十歲,眉目俊朗,腰間玉飾和寶劍格外顯眼,一身白衫隐隐有暗紋浮動,渾身上下氣度斐然,端的是一派君子端方。隻是,面色不怎麼好看便是了。
單殊然今年不過十九歲,是此屆弟子中默認的第五人,也是乙院的大師兄,就連頗為自傲的蔡昂在他手中也是敗績連連。隻是,他心中頗為不服氣,他爺爺,内峰萬盈峰的金丹長老單真也頗為不服氣。無他,隻因他雖然是此屆第五人,乙院大師兄,但他仍舊不是甲院弟子。
甲院弟子和乙院弟子,便是有着天差地别的修真天賦,不僅僅是在根骨天賦上,更在福緣、悟性和毅力上。
單殊然火木雙靈根,又是金丹長老的孫子,參與入門考核前便已是練氣九層的修為,更是在丹之一道上有着莫大的天賦,小小年紀便成了一階煉丹師,按照他所想,也依着單真所考慮,他也算得上是一個天才,甲院弟子的身份豈不是唾手可得。
誰能料到,今年宗門大豐收,甲院弟子竟有足足四位,算得上近百年來人數最多的一屆,可是,偏偏沒有他!沒有他便也罷了,李思語是淩定崖李家的直系血脈,單火靈根他比不得,可是溫陶、盛謙二人,根骨天賦與他平齊,偏偏二人過了他沒過!這倒也罷了,更讓他不能忍受的是田狗蛋,區區一個四靈根,竟然也能超了他去,成為了甲院弟子!
按理說他最讨厭的人合該是田狗蛋才對,可狗蛋年紀太小,才十歲,雖然是從山溝溝裡出來的,可看着便傻裡傻氣的,所以他嫌和這樣的人作對失了身份風度,正巧盛謙上次在書閣衆弟子面前下了他的面子,他便把仇恨值轉移到盛謙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