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時逸自傳
很難得有這樣清靜的時間,可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浴室裡霧氣彌漫,時逸把自己泡入水中,放松心神,按摩池的水流推着他的背,濺起的水珠從鎖骨上滑落。
這段時間真的發生了很多事……仔細想來自己原本的目的并沒有改變,反而是心态完全變了。放在幾個月以前,真的不敢想象現在的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
時逸又回到了當時帶顔千羽來過的那間平層,這裡不僅有和顔千羽的記憶,還有一間卧室是母親留下的——那些屬于母親的物品這些年一直都原封不動地陳列在那裡,被打掃地一塵不染,看上去還和記憶中的一樣。
那段鎖在了照片裡的時光,永遠留在了過去。十歲那年是懷着怎麼樣的心情與母親在這裡小住,當時的快樂,溫馨,所有體驗到的溫暖情感也被一并鎖了進去。
如果把家定義僅局限在房子上,那麼這間房可能更貼近時逸對“家”的理解。至少,留在這裡的記憶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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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嫁給父親是比較普遍的商業聯姻行為,一開始也是打算強強聯合,可惜沒過多少年娘家就開始衰敗,時家的資金便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開始還尚能維持體面,到後來無論是要的頻率還是數量都在不斷累加,不惜通過威脅也要把負債的壓力轉嫁到母親身上。
這種衰敗也不是一瞬間發生的,如鈍刀子割肉一般,資金的缺口會越來越多,直到垮塌為止。
沒有了對等地位,豪門太太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表面光鮮,實際上隻能仰人鼻息地過活。
這些習以為常的尊榮地位,在外人面前的光鮮亮麗卻沒想到會有朝一日化為烏有。許氏集團大小姐的名稱跟了她半輩子,母親根本不能接受失去身份的落差,她早與家族的利益深刻綁定。
當擁有的一切都是依靠家族得來的,那麼隻要還想維持住現在的體面,家族的衰敗就不能不救也無法放手不管。或許母親也幻想過能擁有一個幸福的生活吧,但壓力,真的能讓一個人面目全非。
“小逸,你是媽媽的驕傲。”
這些原本發自内心認可的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味的呢。
大概是從某一天開始,我意識到我的存在,成為了母親找父親要錢的借口。
“他這次又考了第一名,孩子能這麼優秀自然也是歸功于我的教導有方。”母親讓我把近期所有學習成果,拿到的獎項都展現給父親看。“無論是基礎知識,藝術修養,還是社交禮儀都有讓他全面發展。這孩子智商也高,做什麼都學得很快,他會是最優秀的繼承人……”
母親嚴格控制着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每一項都要按照她的标準做到最好,要比精英圈層裡的其他孩子都優秀很多,才能從優越感中獲得心裡平衡,以緩解可能會失去身份的恐慌。
成為完美的繼承人就是我人生的唯一目标。
我是她的功績,也是要挾的籌碼。
不過,如果這些成績能給母親帶來更好的生活,我的努力也算是有一點價值。
然後,事情就往更壞的方向發展了。不僅是娘家那邊變本加厲的吸血,就是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母親發現父親在外面不僅有了情|婦,還有私生子,甚至連具體的數量也無法掌握。一個個接踵而至的噩耗反複折磨着她的精神,越是害怕失去,就越是容易失去理智。
她知道一旦許家破産,那麼她和外面的那些女人将再無區别。母親頻繁地為家族拿錢,父親不可能将任何事務交與她打理,時家的資産早與她隔離,留給她的隻剩下了時夫人的稱号——
作為她最能拿得出手的籌碼,我必須更加出色。不管外面可能會蹦出來多少個競争者,都要擁有壓倒性的優勢,是無可争議的繼承人選,這樣那些的魑魅魍魉才不會威脅到她的地位。
沒日沒夜的學習,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松懈,稍有失誤就會見到一個歇斯底裡的扭曲面孔。
父親那邊已經不打算填這個無底洞了,他們甚至很久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母親的精神狀态也出現了問題,她被禁止代表時家出席任何社交場合……她猜到她要被踹掉了。我經常看到她坐在窗前發呆,有時候會麻木地問我熬了這麼多年到底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