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了力,湯池的白玉石為了防止傷到皇帝,特意打磨地圓潤光滑。他的身體不自覺向下滑去,湯池的溫水逐漸漫過肩膀和脖頸,舒适的溫度令陷入睡眠的秦铎也不自覺去追尋,腿上的力一松,整個身子水中陷了進去,口鼻一下子被水淹沒。
猛地吸入水,劇烈的窒息襲來,秦铎也悚然一驚,忽地醒過來,睜開眼,眼前視線模糊,光影散亂,滞澀感、窒息感沖擊大腦,他眼前忽然一黑。
下一秒,頸後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拎出水面,腰上一緊,直接将他攙扶着站了起來。
冰涼的空氣驟然鼻腔,秦铎也手中攥着唯一的借力點,劇烈嗆咳。
“文、晴、鶴。”
陰森森的聲音從頭頂響起,秦铎也好不容易捋順了這一口氣,捂着胸口,蹙眉擡頭,對上一張略帶薄怒的臉。
秦铎也嘿嘿一笑,伸手在秦玄枵眼前揮了揮:“嗨?”
“你好的很。”秦玄枵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冷笑道。
秦铎也從那雙微眯的鳳眸中讀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好啦好啦,”秦铎也站直,抽出手,拍了拍秦玄枵的肩膀,“小孩子别擔心,不就是嗆了口水嘛,我自己也是能站起來的,沒事。”
秦玄枵沒接話,隻是垂眸盯着人。
突然這麼一站起來,被水浸濕的發絲如墨一般流淌而下,衣物也緊貼在皮膚上,将整個身軀的形貌勾勒出來,一滴水順着臉頰滴落,鑽進衣領中,溶于濕衣中,倏忽不見。
二人因剛剛的動作離得極近,幾乎是貼在一起,甚至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溫度......和觸感。
秦玄枵意識到這一點,喉嚨微微動了動,他坐回湯池的石台上,順勢也将秦铎也拽入水中。
水波漾漾,隔絕了什麼,也遮掩了什麼異樣,将暗中冒出苗頭的心思隐藏在波紋之下。
秦铎也這回不敢再睡了。
他若是再滑進池子裡一次,丢人。
秦玄枵長臂伸出水面,拿起一旁台子上擺放着的金鈴,輕輕一搖晃,叮鈴一聲。
勾弘揚垂着頭從屏風後面走進來,手中端着一個木盤,盤内裝着青瓷玉盞,盞内是淺褐色的湯藥,還有琉璃一樣的瓶,瓶内是淡粉色的液體。
秦玄枵伸手接過木盤,揮揮手,勾弘揚垂着頭退去。
木盤被置于湯池之上,飄在水面上。
秦玄枵将玉盞遞給秦铎也,說:“補氣血的藥茶,趁着藥浴喝了......别又再昏死在湯池裡。”
秦铎也接過,藥茶清清淡淡的味道,倒是不苦。
他喝了之後,又有湯池的溫水,開始微微發汗,額頭上布了一層密匝的清汗。
秦铎也望着秦玄枵拿起瓶子,仰頭,清辣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
秦铎也上輩子喜飲酒,尤其是烈酒,有北疆風沙寒霜的味道,他懷念的味道。
可惜做了皇帝後,除了禦駕親征的那一次,再也沒了機會重新回到他長大的地方,重新看看如鈎的月、曠闊的草場和大漠。
也再喝不到北疆凜冬,熾熱火堆旁的烈酒。
所以在京,淺飲幾口,聊表慰藉。
他眼巴巴盯着那琉璃瓶,“這是什麼酒?”
秦玄枵将瓶口挪開,也許是喝了口酒,眉宇間竟有幾分混不吝的态度,“名,桃夭。”
“給我喝一口?”
“做夢。”
秦铎也翻白眼:“吝啬鬼。”
“哈?”秦玄枵将琉璃瓶放回木盤中,伸手鉗住秦铎也的下颌,“前日你去酒館的賬還沒找你算,心疾、風寒、喝着藥、到處亂竄、不遵醫囑......愛卿,你這條命可是朕的,别死了,留着你有用。”
“放心吧陛下,”秦铎也将秦玄枵的手打掉,懶洋洋地聲調,漫不經心,“臣一定長命百歲。”
約莫着湯池水沒那麼熱了,秦铎也從水中抽身戰起,披上一旁早已備好的浴巾,轉到屏風後面換上新的衣物。
秦玄枵卻依舊坐在湯池中,沒動,他鳳眸深幽,靜靜地望着秦铎也離開的背影,赤着足,在白玉石磚上留下一個一個帶水的腳印。
視線順着他略微瘦削的腳踝向上,是遮掩在濕裡衣中,筆直勻稱的雙腿。
再向上,直挺的脊梁。
有一種莫名的氣度。
秦玄枵忽然深吸一口氣,将自己整個人埋進湯池中,直至再無法憋氣,才呼啦一下鑽出,站起身。
他清醒地認識到了自己被吸引的事實。
先是那雙如同漆墨一樣的眼睛,再到整個人。
過去二十幾載,從未有過。
低頭,看見了自己身體的變化,秦玄枵複又紮回湯池裡。
直至湯池水全部冷掉,他才帶着一身冰涼的水汽,從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