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進來。”
司天監的監正看起來年過五十,用結巾将頭發束起,發絲、胡子黑白參半。
監正進來的時候,本是向着直接上奏,忽然一瞥,看見坐在一旁的秦铎也,話一下子被咽進肚子裡。
長久不語,秦玄枵放下手中正在朱筆批閱的奏折,看向殿中的監正時帶了些不耐煩,“什麼事上報,趕緊的。”
監正趕忙跪下,正色說:“臣等夜觀天象,推演星圖,太陰躔于畢宿,滂沱将至矣......”
話還沒說完,就見秦玄枵不輕不重地将桌上的鎮紙輕輕一磕,啪嗒一聲。
“說人話。”
監正忙将後半段話掐去,急說:“下月月初必有大雨,雨後數日天氣晴和,故十月初七可做秋狝時日。”
秦玄枵忽然問:“蔺将軍什麼時候回京?”
勾弘揚正在一旁候着,聽了這話,上前回複:“若是算上下雨,十月初五也能回得來。”
“可以,秋狝時間,去找禮部的人商議吧。”秦玄枵點點頭。
“是”,司天監監正拱手領命,卻沒立刻出門,反而是踟蹰了一下,用眼神瞟着秦铎也,猶猶豫豫地說:“陛下......還有一事......”
秦铎也研墨的手停下了,饒有興緻地看監正的神情,沒有任何要識時務離開的意思。
他了然,大概猜到一點監正後面想要說什麼。
秦玄枵:“有事就說。”
監正:“陛下,臣接下來要說之事,不能有外人在場。”說着,又瞟了一眼秦铎也,其話中之意不言而喻。
真是有趣,百年過去了,朕竟然成了宮中的外人。
秦铎也輕輕将手中的朱墨放下,端正了坐姿,就不走了。
秦玄枵這才放下奏折,看了一眼司天監監正,又看了一眼秦铎也,對着監正說:“文卿不算外人,有什麼事隻說就是。”
監正皺眉,見似乎無法說服皇帝,咣當一聲磕了一個響亮的頭,“陛下明鑒!”
“天象有異,六日前,忽然出現無名客星,明亮異常,逐漸朝着北辰星的位置靠攏,今夜臣等觀之發現,客星已臨北辰星,雙星共存之象已成。”
監正說到此處,嗓音忽然高昂起來,近乎聲淚俱下,“陛下!雙星共臨,一為天子絕嗣,二為有臣僭越亂權!”
說完,監正又狠狠将頭磕在地上,“求陛下明鑒,斬殺客星,保我大魏江山!”
秦铎也聽完這樣一場鬧劇,懂了。
北辰星,為天子之象征。
客星,指沒有征兆,忽然出現,不按軌迹行進的明亮星辰。
在天子周身發生的事情,又特意點出了六日前,又說臣子的僭越之舉。
這客星究竟指誰,監正幾乎沒指着他秦铎也的腦門子罵了。
秦铎也樂了。
他近幾日的舉動,究竟動了多少人的利益,怎麼這麼急不可耐地想要将他誅殺了。
“文卿,”秦玄枵忽然側頭,看向秦铎也,“他說你是客星,想讓我殺你。”
秦铎也淡然點頭,“嗯,臣聽出來了。”
監正:“?”
含章殿下,監正聽見二人的對話,震驚地擡起頭。
不是?!你們就這麼放在明面上說了?
秦玄枵不知道監正的反應,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秦铎也身上,看人這副安之若素的矜貴摸樣,好像無論怎樣的危急關頭,都遊刃有餘一樣,他不禁磨了磨牙。
而且真是的,有外人在就收斂起來了,又把“臣”這個稱呼用上了。
這種遊離的模樣,讓秦玄枵内心暗欲如同蔓草般縱生。
“那愛卿希望朕動手麼?”秦玄枵将頭湊過去,貼着秦铎也耳側,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
濕熱的吐息噴灑在耳側,秦铎也不禁向後縮了一下,有些不适應,揉了揉耳朵。
耳垂有些燙。
他也湊了過去,湊在秦玄枵耳邊,含着笑意,輕輕說:“那陛下就錯失一把好用的刀了。”
秦玄枵聽了,點點頭,“來人!司天監監正妖言昧主,構陷忠臣,拖下去,砍了。”
“陛下?”監正懵了,呆呆跪在原地,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秦铎也頭頂也冒出了一個問号,他歪了歪頭。
胸口一抹青藍忍冬雲紋的玄衣衛破門而入,從後拎起監正的領子,就要拖着人向外走。
監正連忙伸手胡亂抓着地面,猛猛磕頭:“陛下,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絕不存在欺瞞陛下的情況啊!陛下要是不相信,可以随微臣去司天監觀天象!”
秦玄枵聽都不聽,擺了擺手,示意玄衣衛趕緊将人拖走。
監正一見,更絕望了,轉頭狠狠用眼睛剜秦铎也,仿佛那才是讓他喪命的元兇,“陛下,您不能被客星的蠱惑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