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李嬌不問朝政,一心隻想做個清閑王姥,平日裡不是賞花聽雨品茶就是去草場打馬,沒事就抱着琴找處僻靜山谷,一呆就是大半日,時常因為誤了宮門落鎖的時間被母皇責怪。
一世榮華,不如半山聽雨。
可我最後……還是被那片浮華權勢迷了眼。
也罷,都是舊事了。
李嬌微歎。
侍女奉上琴。
“铮——”弦音自指尖滾落,似雨珠,又似玉珠。點點粒粒,落在耳畔,亦在心間。
琴聲溫勁有力,似月華點染松柏,流水浸潤美玉,令人樂而忘憂。
“好琴,好曲,好境界!”姚月拍手道。
她似乎是興緻上來了,起身就着琴音起舞,舞姿逍遙灑脫,好似谪仙。
李嬌看着她,漏了一拍。
姚月回眸莞爾:“李娘子,彈琴時,不可分心呐。”
李嬌颔首,不敢再擡頭。
一曲終,侍女奉上煎好的團茶。
茶湯甘潤沉郁,李嬌飲下一盞,稍定心神。
雨停了,窗外的花似乎更豔麗了幾分,森然帶着些鬼氣。
“春色如許啊,隻是,窗外那朵月季花,開得有些太過了。”
姚月望着那朵正紅的月季,慵懶地開口。
“盛極必衰,自然之理也,季花盛極,後必衰敗。”
李嬌放下暖玉茶盞,徐徐道。
“看來,李家娘子,也覺得這朵季花,頗為礙眼啊?”
姚月撥弄着碗裡的棋子,懶懶地提不起精神。
“功高蓋主,覺得它礙眼的,又何止李氏。”
姚月眸色亮了亮,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那李娘子覺得,應當如何呢?”
李嬌注意到了她的打量,沒有擡頭,垂目答道:“随波逐流,順勢而為。”
語畢,李嬌擡手摘下那朵月季,手被莖上的刺紮得鮮血淋漓:“臣女願為殿下,折去此花。”
“妙哉妙哉!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須折’,娘子果然好氣魄!”姚月微微仰頭,滿意地勾起嘴角。
“不過……李娘子可要小心些,這月季的刺,紮人得很呐。”
姚月看着李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宮,可是會心疼的。”
李嬌亦回望她:“甘為殿下效勞。”
“那本宮等你的好消息。”
姚月眯眯眼,笑得很開心。
李嬌走後,一女官上前,欲言又止:
“殿下……這李家娘子……”
“無妨。”姚月擡擡扇子,打斷她。
暖煙自鎏金香爐中傾瀉,騰騰升起,于空中缭繞,看不分明。
姚月望着這盤棋,幽幽道:“棋還沒下完呢,不着急見分曉。”
她随手攪動着煙霧,若有所思。
“要先看看是不是把刀,再考慮好不好用。”
“是。”
回到西配殿已是黃昏,李嬌的桌上放着一把軟劍。
劍長三尺有餘,劍身薄如蟬翼,出鞘,寒氣逼人,是把好劍。
“我路過鐵匠鋪就替你帶過來了,起個名字吧。”少年一襲绯紅圓領袍,嘴角扯出一個玩味的笑,頗有些放浪不羁的意味。
是霍厭悲。
“就叫——斷水吧。”
“斷水?”
“苦海慈航,無舟可渡,以此劍,斷弱水,破殘局。”
我的劍會結束這一切。
結束一切苦難,女人的苦難。
李嬌擡手挽出幾個劍花,悠然問道:“那件事,進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