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什麼事情能讓菲伊吃驚了。她的心像在大潤發殺了十年魚一樣冰冷，像風幹的水泥一樣堅硬。

無論是變形課完全沒能讓火柴變化，還是飛行課完全不能讓掃把跳起來，都不能再擾亂菲伊分毫心境。在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合上的飛行課上，她能一邊滿面微笑給喚起掃把的金妮鼓掌，一邊聽出來卡羅為那首愚蠢的歌寫了新詞。

“那邊那個斯萊特林在唱什麼？”金妮有些不安地問她。

她前幾天把菲伊散架的《千種神奇草藥及蕈類》還了回來，那東西由于缺損太多無法修複。可能因為這件事情，善良的小姑娘始終心存愧疚，這幾天時不時找菲伊聊天。

菲伊稍稍打起點精神，覺得又是一個套話的好時機。

“他自己寫的詞，罵我是啞炮泥巴種。我從來沒想象過霍格沃茨校園生活是這樣的。而且我的魔杖，”菲伊向金妮展示，“它看起來像死了一樣。我根本不會任何魔法，錄取我聽起來像個笑話。”

“不關你的事。卡羅是個沒有教養的蠢貨。”金妮厭惡地皺眉。“斯萊特林都這樣——”

她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對勁，趕忙捂上嘴巴，焦糖色的眼睛圓溜溜睜大。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組織語言。

“我是說，大部分斯萊特林都這樣。你看，卡羅這樣，馬爾福這樣——菲伊你當然不是——分院帽為什麼把你分到斯萊特林？”

為什麼？可能因為她夢到了斯内普吧。菲伊兩手一攤：

“我不知道。最開始它想把我分到拉文克勞來着。”

話題至此又陷入尴尬沉默，金妮看起來因為說錯話很難過，心不在焉地重複喚起掃把的動作。大多數人的掃把紋絲不動時，金妮的掃把像一隻快活的小狗，在一聲聲“起來”中，一次又一次往金妮懷裡撞。

如果她們都是無憂無慮的十一歲小孩，菲伊當然應該安慰她，讓她不要多想；但很可惜，菲伊有事情要做。湯姆·裡德爾的日記本就在草坪邊上，金妮的書包裡裝着，并且一直在數着危險的倒計時。

菲伊決定趁熱打鐵，茶言茶語說到底。

“分院時我根本不知道斯萊特林是一個壞學院，我甚至不知道卡羅說的話什麼意思——你看，從沒有人告訴過我這些。我在斯萊特林沒有朋友，我也沒有父母可以寫信。金妮，你的那位筆友……”

金妮忽然爬上了掃帚，倏地升到半空。霍琦夫人正在另一邊教科林·克裡維正确的抓握姿勢，并沒有注意到這裡動靜。菲伊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那裡空空如也，卡羅早已不在原地——

他騎着掃把飛到了菲伊的正頭頂。卡羅的追随者在給他加油助威。

“不會飛所以找了個紅頭發保镖，是嗎，啞炮？”

“閉嘴！否則我把你撞下去！”金妮說。

“我打賭你不敢，韋斯萊家的蠢獅子——”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套話時候來。菲伊心頭無名火起，梗着脖子朝天上看。

他飛得并不好，可以說是遠遠不如金妮。卡羅隻敢離地一米多高，兩隻手死死抓住掃把柄，袍子下腿抖個不停。

他在害怕，但他又在霸淩此刻應該更為無助的菲伊。

金妮當然也看出來了，弓起身子把掃把頭往下按，做好俯沖準備。她一甩頭，火紅色的披肩發在陽光下發亮，襯得她整個人像燃燒的火苗。

“你真覺得我不敢嗎，你這頭長臉蠢驢？”

卡羅長長的臉瞬時漲得通紅。

菲伊沒忍住噗嗤笑出聲，察覺到氣氛不對又慌忙捏住自己腮幫子。她比劃兩下，發現卡羅的掃把實在太低，就踮腳蹦高，抓了一把髒兮兮又紮手的樹杈子。

掃把輕微偏斜，卡羅發出受傷小狗一般的尖叫。小男孩惡狠狠轉頭看，大喊起來。“教授，菲伊抓我掃把——”

但菲伊深谙惡人先告狀的好處，比他更快。

“教授！卡羅要掉下來了！我快要抓不住了，來個人幫我扶一下卡羅的掃把！教授！”

女孩子的聲音尖，在這方面有點優勢。金妮早已審時度勢地降落到地面，隻有卡羅被菲伊拽着掃把，升也不是降也不會，僵在原地被霍琦夫人好一通訓斥，百口莫辯。

“教授，你要相信我，菲伊她因為自己不會飛而嫉妒我，拽着我的掃把，所有斯萊特林的學生都能作證——”

“是你不聽教授的話擅自起飛，我擔心你掉下去——”菲伊不甘示弱。

霍琦夫人輪番地看了看他倆，老鷹一般的黃色眼睛中滿是不信任。她不相信任何一個人的鬼話。

“你們都是斯萊特林的，對嗎？那無論誰錯，斯萊特林都扣五分。好了，其他人繼續上課！”

有點好笑，又有點理所應當。開始時不需要理由，處理時各挨五十大闆，現實中的校園霸淩也大抵如此了。

她記得自己看過一本書，書裡說，“黑羊效應”，是一群好人欺負一個好人，其他好人卻坐視不管的現象。

卡羅應當不是以折磨他人為樂的反社會人格，他隻是在融入集體時，沒有人引導，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霍格沃茨是一個嶄新的環境，從小在父母保護下的小巫師們突然來到全寄宿式學校。除去諸多學業壓力，還面臨着融入全新集體的困難。這裡既沒有專門關注學生心理健康的老師，也沒有學長學姐成立心理輔導小組。歧視和對立處處存在，斯萊特林明明隻是四學院中的一個，卻被粗暴打上惡的标簽。

韋斯萊雙子并不認識很多斯萊特林，卻一刀斬地告訴金妮所有小蛇都不可信；菲伊靠近格蘭芬多長桌，會被所有人認為是挑事，所以斯内普教授才會匆忙從教師席下來查看情況。

百年來，這個學院在巫師界都是邪惡的代表，霍格沃茨的老師不可能不受到一丁點影響。斯普勞特教授無疑是一位好教授，為人和善，對待學生寬容。但草藥課上她顯然認為，拉文克勞的佩蒂藏起盧娜的課本應當重罰，而斯萊特林學院出這種事情司空見慣。施普勞特教授甚至沒有多問。

難以想象在這種大環境下，斯萊特林想要七年蟬聯學院杯，小蛇們需要額外付出多少努力。

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的吊燈，是四學院中熄滅最晚的——它一直亮到早上五點。第一天菲伊還覺得有點浪費，但第二天她就不那麼覺得了。考O.W.Ls的斯萊特林學生真的可能通宵達旦學習——周二晨跑時公共休息室居然坐着一個學姐。菲伊不知道她是剛起床，還是一直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