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字如其人。鄧布利多的字迹相當随性不羁,但又流暢大氣,不像斯内普的字一樣尖銳。他先問了問菲伊各種生活是否習慣,然後表示,如果都還習慣沒什麼問題,針對菲伊的治療和課程就要開始了。
“斯内普教授已經給你解釋過默默然是什麼了,對吧?簡單來說……”
這是在說默默然的成因。很好理解,可以等同于心理因素的軀體化表現。菲伊跳過這一段往下看。
“既然已經進入了霍格沃茨,你将會是絕對安全的。沒有必要再對咒語感到恐懼,或是抗拒。斯内普教授向我提到過,你經常貶低自己的魔杖為‘沒有用的木頭棍子’,是這樣嗎?那麼,我們就先從接受魔杖開始,好嗎?”
“魔杖應該如同你身體和意識的延伸……具體内容斯内普教授會慢慢講給你……”
菲伊開始對這一‘治療方案’産生了懷疑。
她比任何同齡人都清楚魔杖之于巫師的重要性,也曾積極嘗試過施放咒語,隻是她的魔杖真的從不回應她。柳木,鳳凰尾羽杖芯。喜歡格林格拉斯,喜歡盧娜,甚至喜歡任何一個拿起它的人——除了菲伊。
鄧布利多闡述的治療方案,核心是糾正她對魔杖的‘錯誤觀念’。從一開始方向就錯了,根本不可能有好結果。
“需不需要午休?”在斯内普的控制下,菲伊面前的餐具跳起來,敲了敲盤子,示意她别光顧着看信。
“啊?哦,哦……不需要,教授。”
斯内普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那我們一點鐘開始上課。還有四十分鐘。”
……
斯内普出品“一對一精品小班課”授課地點在地下室。這是菲伊唯一被允許來到這裡的時間。最開始她是很好奇的,然而上課持續了一周後,通往地下室的樓梯,變成了菲伊最不願意走的路。
他們花一天時間學完了默默然相關研究内容,然後就開始艱難推進《論魔杖》。這本書菲伊上學期自己啃過一遍,但架不住斯内普随時提問。
“你這樣隻會讓我更害怕魔杖,教授。”
“不要試圖糊弄。”斯内普不為所動,“我知道你從不害怕、從不讨厭自己的魔杖。”
菲伊瞪大了眼睛。“那為什麼——”
那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搞這個課呢?明明知道這不是問題關鍵,難道所謂治療是面子工程嗎?僅僅為了完成鄧布利多教授給的任務?
“讀。讀這一段。”
菲伊不情願地念道:
“不能認為魔杖有自我思想,因為它隻是幾種材料的組合;材料間的融合、匹配程度,創造了每一根魔杖獨一無二的特性。不過,為了方便理解‘魔杖選擇巫師’這一理念,後文姑且以‘魔杖’為主語進行闡述……”
“……巫師和他磨合良好的魔杖間,是沒有阻隔的……反之,魔杖能夠很輕易識别巫師思想上的動搖。這時候魔杖與巫師間通常會出現屏障,像堵塞的水管……魔力不能被很好應用……”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在其主人失去了探索精神後,懸鈴木魔杖會因施展簡單咒語而燃燒起來;月桂木魔杖不能容忍主人變得懶惰;鵝耳枥魔杖拒絕施展任何違背主人原則的咒語……”
“停。就到這裡。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菲伊擡頭掃了一眼。意識到斯内普正直視自己雙眼時,她又很快地低下頭,眼睛盯着牆壁發呆。
這間小屋在魔藥原料儲藏室的隔壁,隻有桌椅。牆壁散發着瑩瑩微光,那是為了防止她默默然發作、沖垮房子的防護咒語。
“我不知道。”
“那麼接下來回答我。在奧利凡德店裡,被魔杖選中時,你在想什麼?”
想什麼?當然在想穿越得好值——這必不可能告訴斯教。
菲伊張了張嘴,試圖流暢地說出一段謊話,卻突然聽到,斯内普好像輕輕念了一句什麼。
Legilim-...Legilimens...好熟悉的音節……
一瞬間,整個房間在眼前晃動着消失了。無數圖像和聲音在腦海中噴湧而出,菲伊再也感覺不到外周的一切。她不确定自己是站着還是坐着,不确定自己是否睜眼,也不确定有沒有從嗓子眼擠出“不”的音節。
得知被領養時滿溢的驚喜……威森加摩開庭前因為緊張,再一次咬破了嘴唇……從鏡子中看到蛇怪身體時劇烈的心跳……幫海格加固雞棚……強迫症似的一次次翻開筆記本……
第一次登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分院帽捕捉到了她的夢境……
她夢見尖叫棚屋,夢見納吉尼和臉色蒼白的斯内普……到處都是血,她徒勞按壓止血點,滿手溫熱滑膩——
紅色紅色血血血血急診病人監護儀嘀嘀嘀嘀嘀未接電話未接電話未接電話——
不不不不不不走馬燈這不是走馬燈是攝神取念不能看不能再看了不不不不不屬于這裡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什麼能改變什麼是命運既定的——
重力突然又出現了。
菲伊坐在椅子上,眼前仍然有一片久久不散的黑朦。看起來是她剛剛閉眼閉得太緊,又一直屏着呼吸,大腦有點缺氧。一股微弱的反胃感後知後覺泛上來,菲伊偏過頭幹嘔幾下。
再轉過頭來,斯内普站了起來,漂亮的白桦木魔杖正極近地指着菲伊。
菲伊從未真正見過斯内普如此嚴肅。他的脾氣本就令人望而生畏,真正冷下臉時,隻會更加恐怖。僅僅是杖尖指着菲伊,卻好像在菲伊的胸口壓了一大塊水泥。她能感覺到自己在努力吸氣,肋間肌和膈肌隐隐傳來用力過度的酸脹感。
“解釋一下我看到的東西。現在!”斯内普厲聲問。
菲伊的指甲深深嵌入拇指的指節處,骨骼附近傳來的銳痛維持着最後一絲理智。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
“Legilimens(攝神取念)!”
菲伊再一次跌入五光十色、浮浮沉沉的回憶中。
卡羅的貓……草藥課和盧娜背書……每天早上起床時的迷茫……看着筆記本,無時無刻不懸在心頭的緊迫感……
醫學院鋪滿銀杏落葉的小路……第一次握着手術刀,劃開大體老師的皮膚……功能學實驗抓小鼠和兔子……淩晨四點還在抱佛腳的内外科……第一次問診病人努力裝出專業的樣子……
翻開了一本看過很多很多遍的書,内容是#s\].*);;{%*0|\/*——
突然間,菲伊腦海裡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消失了。畫面邊緣開始泛白褪色,直到漫無邊境的刺目白色吞噬了一切。
像雪落下一樣安靜。
菲伊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她知道斯内普一定已經停止了攝神取念。他差一點看到《哈利波特》這本書的封面。哈利波特世界因此啟動了所謂“殺毒軟件”,和上次她試圖告訴哈利密室裡有蛇怪時一樣。
隻不過,這次的懲罰更重一點。
她喊professor,但聽不到任何聲音,于是摸索着按到自己的甲狀軟骨,指尖觸及了可笑的聲帶振動。菲伊從側面輕輕碰到眼角,又摸到顫動的睫毛和濕潤的眼睑,于是又明白過來,她睜着眼睛,隻是一并失去了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