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氣你太過獨立——看起來你根本就不需要他。據我所知,小天狼星給了你很多錢,對吧?而你平時又相當有自己的想法,這次,連事關生死的大事都能一下子決定……西弗勒斯根本管不住你。”
“我——”
“我記得西弗上學的時候……他和你有時候特别像。獨立,隻信任自己的規劃。一邊渴望别人幫助,遇見了問題又首先自己解決。他會想到自己小時候,當然越想越生氣。”
菲伊想反駁她和教授可不一樣,但話即将出口,又可疑地打了個旋,咽回了肚子裡。從鄧布利多列舉的幾條來看,似乎确實有點道理。
“他關心你,但他肯定不會表達。所以他緊張你到底能不能熬過去——以至于西弗選擇假裝你壓根不存在。這樣就算結果不好,也提前有心理準備。我相信你能理解。你的‘遺書’和發卡,都還在凱瑟琳那裡。”
“我隻是擔心發卡弄壞。珀内爾夫人店裡的……一點也不便宜。”菲伊嘴硬道。“能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嗎?怎麼大家全是大喇叭?”
她早早把斯内普和盧娜送的聖誕禮物,連同一封信一起交給了凱瑟琳保管。當時腦子裡塞的肯定都是芨芨草,想着就算活不了,也要當作陪葬。
“哦,我聽說西弗還把蜘蛛尾巷裡你的東西搬出來了。”鄧布利多摩挲着魔杖,回想。
“裡面還有一盒老鼠骨頭,是不是?他昨天順手扔給紐特養的小東西了。”
嘿!她收集了好長時間,全是克萊默吐給她的骨頭呀!
一股茫然的憤怒,把菲伊吹成了烏漆嘛黑的大氣球。撕裂般的疼痛又出現了。她幾乎能感覺到,在她的努力下,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在拼命地長出觸手——或者之類的東西,死死地扒着周邊的默默然。
默默然内部像滾筒洗衣機一樣瘋狂旋轉,企圖把這個野心勃勃、試探着妄圖反殺的新鮮靈魂甩開。
鄧布利多擡頭看着。空中翻滾的默默然,比計劃開始前幾乎縮小了一半。有一團顔色更淺一點的灰色霧氣從球體中被吐出,但它痛苦掙紮着,無孔不入地從縫隙重新擠進默默然中。
灰霧和默默然混在了一起,突然,從四面八方收緊——像千千萬萬繃直的絲線,或者張開的巨網——
這讓鄧布利多聯想到野蠻而暴力的捕獵,比如巨蟒的絞殺,又或者是鳄魚的撕咬。總而言之,灰霧就這樣在他眼前吞噬了一小塊默默然,顔色變得更深了一些。
整團物質顫抖起來,爆炸、潰散,留下一個仰面摔倒在雪地裡的人。
“第十九次。”那個人無比疲憊地說,“我覺得我快要成功了。”
……
直到開學前兩天,菲伊才終于勉強壓制住了發瘋的默默然。有時候一個眨眼的時間,她就感到恍惚,思維和感知融化成液體,糾纏着,死死禁锢默默然。
在是否讓她正常上學的問題上,鄧布利多和斯卡曼德一家産生了意見分歧。菲伊耐着性子給斯内普寫信,告知他自己已經沒事的好消息,可惜一連兩封都石沉大海。鄧布利多親自寄送的第三封,收到一張極簡的便條:“随她的便”。翻譯過來,就是“愛咋咋地”。
“喔。”菲伊面無表情地拿着便條。
哪怕不能算作教授的家人——“家人”這個詞,太矯情了。菲伊對它感到陌生,又感到羞恥和恐懼。
哪怕不能算作教授的家人,她也以為,自己至少應該是一個斯内普會喜歡的好學生。但按現狀來看,斯内普看她,和看蝼蟻沒有什麼不同。他隻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屈尊纡貴,施舍般地表現出一點點關懷。
妄圖和這樣的人保持良好關系,實在是太幼稚了。
她幻想過對于默默然的控制逐漸穩固後,能真正融入巫師世界。比如在斯内普的課上熬出成色最好的魔藥,然後等待世界上最好的教授的誇獎。這些幻想,幾乎是最後幾天煎熬中,菲伊的唯一動力。
但現在,回想起來,菲伊隻會覺得可笑。她又不是個小孩子了,難道還必須要有肉麻的誇獎才能活下去嗎?
“原來根本不是什麼擔心和緊張。沒能成功擺脫頑固不化的廢物拖油瓶,斯内普教授一定很遺憾吧。”
“他不是這樣想的。”鄧布利多無奈道。
菲伊竭力壓下蠢蠢欲動的默默然。感覺好像在徒手捏爛一顆橙子、擠出果汁,她壓縮默默然,然後從中擠出本屬于自己的魔力。
他們直到現在還沒搞明白,作為一種寄生物,沒有爆發時,默默然寄生在哪裡。不過現在有足夠分量的靈魂混在其中,菲伊能隐約感知到默默然們的存在狀态。
“為什麼非要讓别人遷就——讓别人猜測他怎麼想的呢?”菲伊忍着眩暈,惱火地問。
“鄧布利多教授,如果你允許的話,我當然要去繼續上課。我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變得越來越好。感謝他的照顧和傷害——PUA在我這裡無效。”
“他的感覺是對的,我不需要他,他也不需要——”
“——很好。”紐特木屋的門響動一番,被人從外面打開了。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慌不忙地擡起手,在門上象征性地敲了敲。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我進來前應該先敲門,或者發出點聲響,對嗎?菲伊小姐?”
“又或者,你願意用你新掌握的技能,在門邊施加一個小小的、簡單的,閉耳塞聽?”
盡管菲伊多次表示自己情緒穩定,但她還是被被凱瑟琳拉進行李箱了,免得她字面意義上再次氣炸。斯内普看着剛剛關上蓋子的行李箱,語氣裡有不易察覺的煩躁。
“斯拉格霍恩肯定知道,但什麼都不肯說——那幾本書也沒什麼價值。”
“一點也沒有說?”
“……說了一點。”斯内普緊皺眉頭,“和你猜測的差不多。他說這簡直駭人聽聞,現實中一定和聽起來一樣不穩定。”
鄧布利多突然對自己的手指尖很感興趣。
“哦,是的。想讓斯拉格霍恩說出點什麼,比登天還不容易,偏偏他又對黑魔法涉獵頗廣……我一直覺得,伏地魔當年肯定從他那裡找到了某種啟發——他羞于承認這點。”
“不要說他的名字。”斯内普頓了頓。
“我不可能再讓菲伊暑假跟着我。我受夠了。我想米勒娃會很喜歡她。”
“為什麼?”
斯内普充滿譏諷地笑了一下。
“你會養一隻身患重病,随時都可能死掉的貓嗎?投資和回報完全不成正比。啊,對不起,我忘了——你們是品格高尚的人,跟我不一樣。”
他匆匆又要離開,鄧布利多終于把視線從自己的手上移開。
“容我提醒你,西弗勒斯。你剛收養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個默默然了。怎麼,你現在才想起來健康問題?”
斯内普沒說話。
“認清自己,西弗。隻有當你在意那隻貓的時候,你才會不忍心看着它死掉。别讓你們都後悔。”
“……她的東西,我已經送到宿舍了。”斯内普頭也不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