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21路公交車,沿江城市中心最熱鬧的商業街熙園路一直朝北走,穿進銀泰商廈對面的那條小巷,喧嚣聲漸止,高斯尋着門牌号終于在兩扇隐秘的青銅色大鐵門後找到了傳聞中的花園咖啡店。
該傳聞主要由高斯那兩扇不太靠譜的招風耳獲取,具體情報源頭可追溯至某個雨天大課間全校潮流代表宋思瑤小姐與隔壁班塑料姐妹花之間的一場顯擺式對話,高斯倒要瞧瞧,能讓宋小姐喝出托斯卡納陽光味道的咖啡究竟是個什麼味?
“這玫瑰什麼品種?十二月還能開花?屬窦娥的吧!”穿過花叢時,高斯忍不住自言自語。
“這是山茶,哎喲孩子,你可漲點兒知識吧!”
藍辛從花叢後悠悠走出,她身穿黑色皮衣H型牛仔長裙,腳踩運動鞋紮着丸子頭,全身散發着活力與朝氣,從背後瞧去,說是高斯的妹妹也無人不信。
“山茶?山茶是不是又叫杜鵑?”
藍辛反手就送他一個腦瓜崩,簡直是對牛彈琴!
“這種地方你也能找到?是不是哪個女孩子帶你來的?”藍辛調侃兒子。
“我倒是想,要不您給我介紹一個?”高斯賴上前挽住藍辛的手。
“哼,想得美,我兒子現在每周隻有一頓飯的時間留給我,再勻點兒給他女朋友,讓不讓他媽活啊?”藍辛才不傻。
“有了女朋友,誰還記得媽?”高斯賤賤地笑,果然讨來一頓打。
沒有風,陽光正好,兩人找了個戶外小桌随意坐下。
高斯接過藍辛的錢包屁颠颠地去點單,不一會兒便美滋滋地端出一整餐盤切片蛋糕,在藍辛驚訝的目光中,他竟折回去又端了一整餐盤出來。
面對塞得滿滿當當的小圓桌,藍辛不禁問兒子,“這是咖啡店嗎?”
“它也賣蛋糕。”
“噢,我以為吃自助餐呢。兒子,你爸是不是不給你飯吃?”
“蛋糕從不給吃,他還嫌你兒子胖。”
“做得好!”藍辛真想給高主任拍掌喝彩,這簡直是他們離婚十多年來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你還是不是我親媽?”高斯大嚎。
“不是你親媽,誰給你買那麼多蛋糕,喂豬呢!”
藍辛無可奈何地看向對面身材豐滿,肌肉松散,滿額頭爆痘的憨憨少年,心中不禁呐喊,這種不能退貨的痛誰懂?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高瘦精壯的白淨男生,他身着黑色圍裙,手捧托盤,溫柔而禮貌地彎下腰,“您好,這是兩位的咖啡,請慢用!”
高斯頓時明白了什麼叫托斯卡納的陽光,十二月的天,他居然隻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是為了展示他粗壯有力的臂膀嗎?
藍辛眉毛微挑,目光斜睨向小哥起伏的胸膛,裝腔作勢地笑笑,語氣溫柔又甜美,“謝謝!”
“這杯美式,沒加糖。”高斯将黑咖啡推向藍辛,藍辛沒去接。
人都走回屋裡了,你還花癡地看呢!
高斯氣得肝兒發顫,什麼叫沒出息,這下領教了。
藍辛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一回頭,正瞅見兒子一口吞下整塊蛋糕,欸,豬八戒吃人參果都沒你急,她斜撐住頭歎道,“你媽的身材排不上仙女兒,也稱得上妖精吧,你怎麼一點兒也沒遺傳到……”
“怎麼沒有?豬精,象精,水桶精……”高斯伸出指頭計算。
藍辛氣得一巴掌朝兒子打去。
高斯一個機靈閃躲,一身肥肉靈巧地扭出一個銷魂的S型,“别小看本妖精,本妖精騷包的走位可得到了我媽真傳。”
“你媽可沒這本事!”
藍辛又氣又好笑,貧是貧不過兒子了,還不如喝口咖啡壓壓驚吧。
天哪,你居然還吃!
飯桶精!
高斯絲毫不介意母親見到怪物一般的驚悚目光,他大口嚼完蛋糕,嘴巴一抹,說道,“你那魔鬼身材我可一點兒也不稀罕,誰稀罕誰拿去!”
“瞧把我媽給餓的,幾十年沒吃過一頓飽飯!”
“平時不能吃,過節不能吃,就連生日也不能吃!”
“沒那麼慘。”藍辛辯解,“不是不能,是不想。”
“什麼時候我媽能痛痛快快地吃頓飯呢?”高斯忽然直視藍辛雙眼,他唇角上揚,問得幾分玩笑幾分真心。
藍辛鼻子突然有些酸。
“什麼時候我媽也能一日三餐,柴米油鹽,粗茶淡飯呢?”
“可不能等你老了病了,我送你去醫院,别人說我虐待老人……”
“我不背這個鍋……”
藍辛垂下眼,突然之間,淚如雨下。
倒不是因為那些玩笑話,而是面前——一隻完整的拼湊而成的生日蛋糕。
桌上剛才還整齊排列的切片蛋糕不知何時被圍成一個整圓,那道完整的閉合弧沖破了藍辛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高斯從口袋裡摸出一隻蠟燭插在其中一塊提拉米蘇上,又掏出火機點燃蠟燭,“你不肯讓我給你過生日,那我也沒别的辦法咯,現在大白天,我可沒本事關掉太陽,你将就将就,蛋糕要是不想吃,你兒子肯定會幫你全吃光的,放心吧,不會讓你長一兩肉……”
“你蓄謀已久!”藍辛邊抹眼淚擤鼻涕邊擦臉,“太讨厭了,你媽的妝要哭花了!”
“哭沒了你也是這條街最好看的姑娘,我要是剛才那個小哥,我肯定多看你幾眼。”
“沒正經!”藍辛抽抽搭搭地又哭又笑,後來索性一把抱住高斯,放聲大哭,“兒子,媽媽想抱抱你,媽媽好想你。”
高斯輕輕地拍向她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還沒許願呢。”
藍辛趴在高斯身上哭了很久才松手,等到她再捧起咖啡杯時,咖啡早已涼透,高斯也幹完了整整七塊蛋糕。
“最後一塊留給我吧。”藍辛說道。
“行,”高斯癱在竹椅上,摸摸肚皮,“我不是吃不下,是太甜了,齁死了,還沒餘小島爸爸做的蛋糕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