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司琦琦聲音一轉,變得沮喪兒遺憾,“元旦沒到,班主任一通電話打給我媽,所有希望都黃了。”
“我媽徹底發怒了,她沖到學校把我拽回家,又跑去少年宮大罵了我老師一頓,甚至還要把我爸一起趕出家門。”
“她邊哭邊罵,說我從小到大不懂事不争氣就算了,她也不盼我有出息,可眼看要中考,我還這麼稀裡糊塗吊兒郎當,要是考不上高中,難道要回家跟她學使剪刀?那她這半輩子操勞豈不是喂了狗?”
“最後她成功地把自己氣倒了,病了整整半個月,瘦成一副骷髅。”司琦琦無奈地啜了一口飲料,像被酸到一樣猝不及防皺起了眉。
“所以,你放棄了?”小島問。
司琦琦沒有回答,她從湯裡夾出一顆圓滾滾的丸子,舉在半空中,“你看,我想成為像它一樣的人。”
小島愣住,“你要成為,撒尿牛丸?”
司琦琦糟心地将牛丸扔回湯中,又撈出一顆蛋餃,“這個也行,我,我就是想成為牛丸,成為蛋餃,成為芝士年糕,成為包心魚丸……”
“你想——有料?”小島大膽猜測。
“對!”司琦琦眼睛一亮,“就是這個意思!我不想隻做什麼青菜粉絲豆腐皮,一口下去味道到了頭。我想像你一樣,雖然看上去平平無奇,但一出手卻能驚豔四座赢得滿堂喝彩。”
我看上去平平無奇嗎?小島瞥過臉,裝作不以為然地四處張望。許是因為湯底麻辣,小島的聲音有些暗啞,“優秀,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司琦琦不假思索地回答,又不無心傷地說,“可能你太優秀了,才看不見我們這些普通人對優秀的渴望。”
“我算不上優秀的人,”小島賴皮地笑,“所以,我還真看不見你的渴望。”
司琦琦瞪住她。
“我能看見,你對它的欲望。”小島笑睨向麻辣燙湯碗。
司琦琦氣得白眼直翻。
“炸串來咯!”
眼鏡大叔送來滿滿一盤熱氣騰騰焦香四溢的酥脆炸物,炸香蕉炸饅頭片兒炸鹌鹑蛋。小島抓起一塊饅頭片兒,兩三口咬完,然後喝了一大勺湯,她滿足地閉上眼,似在回味,“湯底的味道真不錯。”
“那是當然。”司琦琦洋洋得意。
“其實不管是青菜粉絲還是丸子蛋餃,它們之所以讓你念念不忘,我倒覺得是因為——湯底的味道?”小島指向面前大碗,“好的湯底需要時間和火候,急不得。”
司琦琦懵懵懂懂地聽着,忽然開悟似的問,“你的意思是,我該變成——湯底?”
小島沖她眨了眨眼睛。
司琦琦喪氣地耷拉下頭,“變成湯底得熬多久啊?”
“我沒什麼時間了。”
“我就是想被更多人記住。”
“我就是想風風光光地站在學校舞台中央。”
“餘小島,你知道嗎?今年是我最後的機會,我得試一試。”
“不怕你媽知道?”小島單刀直入,對面那雙眼睛并不堅定。
司琦琦矛盾地低下頭,默默啃完一串炸香蕉。
“我希望同學提起我時,會說,哇,我們班長好厲害。”
“原來她架子鼓打得那麼好!”
“她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希望我媽知道她錯了,我不是個混子,我能夠做好一件事!”
“我就是想成為一個很拽的人。”
“等以後長大,我要變成電視裡那種腳踩紅底尖頭鞋,走路帶風,叱咤風雲縱橫商界的女強人。”
“我的照片會被做成海報挂在學校傑出校友欄最顯眼的位置。”
司琦琦忽然收起下巴,挺起胸膛,雙手抱胸,神色斂緊,“真的,我連拍海報的pose都想好了。”
“等百年校慶高主任問我捐多少時,我就可以潇灑地招招手,拍拍他的大光頭,來,給我支筆。”
“諾,小高,這個數。”
“你捐了二百五?”小島啜着手指傻傻地問。
司琦琦爆發出地動山搖地蠢笑,吓得旁邊從少年宮裡剛出來的小提琴童連連繞道。
等笑夠了,司琦琦又不禁悲哀怅然,“我不想别人提起我時,得絞盡腦汁去記憶裡找,哦,是理發店丁姐家那個傻妞,是許清晨的蠢妹妹,是那三個天天粘一起的連體嬰兒,是我們高中的二百五班長……”
“你怎麼不說了?”小島茫然地問。
司琦琦憤怒的目光從空蕩蕩的炸串盤裡一路燒至餘小島,小島慌忙丢下最後一根竹簽,堵上耳朵。
“啊!整整十根炸串,你沒給我留一根!”
司琦琦一聲吼,方圓十裡之外某條夜市街大甩賣的喇叭都為之一振,哇靠,這什麼音響,夠勁!
小島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紙巾擦幹淨嘴巴,指向司琦琦面前吃剩一半的麻辣燙,一臉讪笑,“别浪費啊。”
司琦琦忿忿撿起筷子,又舀一口湯底美美喝下,咳,都怪這張嘴,淨顧着說,都耽誤吃了。
她自顧自大口嚼着嘴裡蛋餃,嚼着嚼着好奇問道,“你笑什麼?”
小島不答,隻顧伸手去抽紙,不料紙盒見底,她起身去取。
“你幹嘛去?”琦琦又問。
“拿紙給你擦屁股。”小島憋笑。
等司琦琦意識過來,小島已經付過錢,東張西望地繞了回桌。
“餘小島,你很不地道。”司琦琦生氣地說。
“為什麼?”
“拿人手短,吃人嘴才軟,你——”
“你真的要練?”小島忽然道。
司琦琦眼睛一亮,“當然。”
小島将書包搭上肩,神色嚴肅地朝她說,“那你得照死練。要不然,你的渴望永無天日可見。”
司琦琦有點懵,她趕緊追上,這,這是同意了?
“師,師父?”
小島早已大步走至車棚。
“嘿,你認得路嗎你就跑……對了,回去記得喊你媽給你吃顆黃連上清丸,清熱又解毒,滋陰還通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