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獨自去很遠地方旅行
不知道那是天堂或地獄
但請相信請相信
我不害怕”
孫歆開嗓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她雖是女生,但聲線三分女七分男,有少女的純真又似少年般恣意,吟唱時是暗夜的花也是深海的魚,時而濃郁時而疏離,台下所有人不禁都屏住了呼吸。
“願你一世清高
兩鬓斑白豔陽照
三月春天不老
伸手摘星
瘋一瘋鬧一鬧
溫順尚早”
年輕的孩子聽得如怔如癡,在吟唱中,他們好像看到有朝一日他們也會兩鬓斑白,他們也将啟程去遠方,當伸手摘星時,他們的初心是否依舊。
不再年輕的老師也不禁感傷,他們默然感慨台上少年不識愁滋味,卻又不得不折服于天籁之音的魅力,在這一曲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哀歎中,他們檢閱流水般逝去的青春,試想人生是否還有機會瘋鬧一場。
鼓點就這樣在意亂情迷中悄然插進,如蓬勃的心跳,跳躍的烈焰,一瞬間将台下燃成了火海。
“司琦琦!”“是司琦琦!”周靈兒忽然尖叫地跳起來。
孫歆放下話筒,默默閉上眼睛,嘴角彎起一抹出乎意料的弧線,這個鼓點比以往任何一次排練都更加準确地打在她的心尖上,她滿意地做出一個手勢将舞台後方展示于前,追光燈迎上,接下來是一段屬于架子鼓的solo。
本屬于司琦琦的獨白。
小島專心地低頭敲鼓,面對台下的尖叫歡呼,不緊張也不激動,心無旁骛。
演出的确成功了,但日後,這些鮮花與掌聲會如芒刺背般讓司琦琦寝食難安,焦灼躁郁。
孫歆的天籁之音再次響起,台下視線被追光燈引至前方,小島看向觀衆席,周靈兒突兀地站在人群中央,興奮地揮舞着一隻大号綠色熒光棒,縱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孫歆身上,小島依然确定,周靈兒獨獨看向自己。
哦,不,她看的是司琦琦。
如果周靈兒知道此時此刻台上的人是誰,當她意識到自己的支持與信任錯付,該有多失望?
燈光旋轉,人影綽綽間,周靈兒的身子突然往倒向一側,似是葉敏拽住她耳語了什麼,彎曲的身體頓時僵直了,不過很快她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恢複了搖擺,在一片“孫歆,孫歆,孫歆”的呼喊聲中,周靈兒的聲音格外突出,“司琦琦!司琦琦!司琦琦!”
餘小島一直看不太懂YSL三人組,在她眼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哪怕親密如姐妹也需要空間和距離來保持獨立人格的存在,連體嬰兒般黏一起上學放學吃飯上廁所此類行為擱她身上,小學一年級都無法容忍,司琦琦是怎麼将此幼稚無趣,擾人心神且浪費時間浪費精力的行為堅持至今的呢?
大概在那一刻,小島模糊地看到了一種解釋。
隻有經年久月日複一日親密無間的相處,才能讓葉敏在第一時間敏銳地察覺出她的異常,隻有在熟悉程度滲透到對方骨髓中的培養皿上滋生出的綿密情絲才能堅韌如蒲葦般漫無邊際地生長,遮天蔽日,哪怕被欺騙,也要義無反顧地站在對方身邊。
那日譚老伯說什麼來着,如果有一個人不顧一切地飛奔向你......
小島突然很羨慕司琦琦。
廁所裡,司琦琦靠在門闆上,靜靜展開雙手,食指上突起的那隻芽兒形繭又硬又厚,好似眯着眼在自嘲為何突兀地長在一雙不登台的手上?
司琦琦閉緊雙眼。
幼兒園時,她喜歡畫畫,爸爸就帶她學畫畫;後來她覺得隔壁班羊角辮兒跳舞體态優美,又鬧着學舞蹈;上小學後,她驚歎連許清晨彈鋼琴時都能那麼優雅,于是又報名學鋼琴……如此這般,在司琦琦短暫的十七年人生裡,她還學過遊泳,古筝,書法,小提琴……
自腳踏進少年宮大門那一刻起,光招呼司琦琦就能打上一溜圈兒,“李大爺好!”“張老師好!”“王老師好!”“謝老師好!”可是少年宮和她的熟悉程度也隻停留在打招呼上,離開少年宮後,她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會,卻又什麼都不會。
最後一次是架子鼓,司平一如既往地由着她,替她報名,接她送她,可是随着中考到來,持續時間最長的熱情也被理所當然地掐斷了。
司琦琦不再堅持,也沒有反抗,她甚至覺得媽媽說得有道理,初三了,學業為重,補數學吧。
司琦琦默默地擦去眼淚,也許我從來沒有真正熱愛過什麼,沒有認真堅持過什麼,我從來就是三心二意虎頭蛇尾,活該什麼都做不到。
舞台隐約傳來尖叫聲,“司琦琦!司琦琦!”
司琦琦的心好像被人猛紮一刀,她推開門闆想逃,可才跑兩步想起餘小島的叮囑又趕緊掉頭,左右為難之間,“咚”地一聲,重重一拳砸在牆上。
“你?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