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小島傻了,她不自覺地放慢速度,那不是我的台詞嗎?
迎風而行,許清晨感覺一身輕,昨晚被放鴿子這事兒其實他早就莫名其妙地自我消化掉了,既然你不想提,不如我順水推舟送你個人情。
那些沒能說給你聽的話,沒能彈給你聽的歌,以後再說再彈吧,反正我們還要坐很久同桌。
許清晨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眼眶盛不住的笑意滿滿溢了出來。
小島心底松了一口氣,她三兩下追上許清晨,嘴上倒打一耙,“你怎麼老這樣?”
“哪樣?”
“上次也是,追着說有事,後來問你你又不說。”小島加速向前蹬了一腳,風從前方帶來她責怪嗔怒的聲音,很快散入空氣中。
許清晨沒有回答,隻是噙着笑。他想,他們是同桌,有的是時間。
小島回頭瞧了好幾回,許清晨都是一副傻孢子模樣,不知道在想什麼開心事。
傻樂歸傻樂,某人注意力倒還算集中,隻不過姿勢有些寒碜,微眯的笑眼讓它看上去像一隻小心翼翼走鋼絲的老山羊。
“許清晨,你以前刷過街嗎?”小島問道。
“沒有。”許清晨如實回答,“你知道的,我才練不久,而且我媽不同意,我隻能偷偷玩。”
小島恍然啊了一聲,雙手懶洋洋地抱住頭,潇灑自由地如同躺在風中,悠悠歎道,“世上隻有媽媽好啊。”
“你經常刷街嗎?”許清晨問。
“對啊,以前在雲州,小金灣浴場旁邊有一條廢棄的山路,沒人沒車,特别适合滑闆,你不知道,那條山海之路有多美。右手邊是連綿的鳳凰樹,火紅火紅的鳳凰花一簇一簇開在山石之間,像滾熱的熔岩;左手邊是大海,深藍色的大海,海浪拍在礁石上,嘩嘩作響,踩着海浪的節奏腳蹬滑闆,沿着山路起起伏伏,上坡下坡,隻要張開手,風就會帶你離開地面,飛向空中,飛向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許清晨努力地跟上小島,在她沉浸的描述中,許清晨慢慢試着學她做相同的姿勢,張開雙手,擁抱迎面而來呼嘯的風。那個瞬間,他好像也變成了風之子,變成了一個可以禦風而行的精靈,風會帶着他去往想去的任何地方。
小島微笑着一起展開了雙臂。
兩人一前一後,随風自由擺動,身影漸隐沒于沉沉暮色。
不知不覺,兩個人滑到了路的盡頭。
一塊巨型圍擋排橫在路口,圍擋另一側便是江城市在建的最大生态工程項目楠溪江濕地公園。
兩人收起滑闆,小島坐在路牙上,望向天邊。
夕陽已完全墜入遠山,夜色籠罩,淬來陣陣寒意。
“江城的夜來得真快,”小島感歎道,“以前在雲州,滑上兩小時也不見天黑,傍晚漫長到無聊。”
“你怎麼有那麼多時間?”許清晨想想自己的時間表,悲催地連十分鐘打遊戲都擠不出。
“我沒人管啊。”小島笑道,“我又不像你,有一個好媽媽。”
“你羨慕我有媽媽天天陪伴,我還羨慕你沒人管自由自在呢。”許清晨酸溜溜地哼了一聲。
“還真是,”小島哈哈一笑,“你的砒霜是我的蜜糖,要不咱倆換換,互相滿足滿足?”
許清晨拍拍胸脯,“誰不換誰小狗。”
小島笑了笑,唇角泛起的漣漪好像籠進了一層夢似的悲傷,她看了許清晨一眼,清醒地吐出兩個字——“做夢。”
所以,你常夢見你媽媽嗎?隻能在夢裡見到媽媽,你一定很想她吧?
許清晨的心突然抽了一下,嘴唇默默地抿成了一條線。
遠處山脊延綿,模糊的輪廓在黑暗的吞噬下漸不可見,看上去就像夢中的場景,記憶逐漸淡去,過往一切灰飛煙滅。
小島怅然地望向遠方,不知在想什麼心思。
“你媽媽的腳好了嗎?”小島忽然轉頭問道。
“差不多吧,多虧你買的噴霧。”許清晨唇邊不知不覺又攏起一團笑意,或許是因為踩着滑闆,今天的神識有些放飛,他美滋滋地想,以後他們家婆媳關系應該不是問題。
“讓她最近别穿靴子,對腳踝不好。”
許清晨輕笑一聲,“以前沒發現,原來你也挺唠叨的。”
小島一胳膊肘搗向許清晨,不懷好意地沖他壞笑,“還有誰唠叨?宋思瑤嗎?”
許清晨臉色頓變,“能不能好好聊天?”
見許清晨生氣,小島反來了勁兒,作死地追着問,“宋思瑤是因為生你氣才不來學校的嗎?”
“不知道。”許清晨氣得鼓起了腮幫,看得小島心裡癢癢的,好想戳一下。
小島忍得住作惡的賊手,卻實在是管不住犯賤的嘴了,“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不喜歡宋思瑤嗎?”
許清晨硬邦邦地扳過臉,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喜歡宋思瑤。”
這下小島不知如何接話了,原本她隻想逗一逗許清晨,誰知人家竟認真做題,答案還那麼官方。
小島拔了根狗尾巴草,繞手上玩了起來,兩人悶聲了片刻,許清晨又一本正經地重複,“我不喜歡宋思瑤......”
“你說過了......”
“她也未必喜歡我。”許清晨加了重音。
狗尾草繞了三道的手指停了下來,一雙閃耀着幼稚蠢萌的眼眸撲閃撲閃地看向許清晨,“可大家都說她喜歡你。”
“大家說什麼就什麼了?你沒有腦子的嗎?喜歡一個人是她那樣的嗎?”許清晨氣得簡直想揍人,偏偏那隻裝無辜的小獸還要湊上來纏着他問,“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
許清晨感覺肺要氣炸了,憋了半天才罵出一句,“我怎麼知道!”
小島被他一沖,灰溜溜縮回身子,半猜半疑地自言自語道,“難道,她纏你是因為她媽媽?”
許清晨想這家夥總算長腦子了。
小島又覺得不對,“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敢包辦婚姻?”
許清晨想抽自己一嘴巴。
“你到法定結婚年齡了嗎?”
許清晨狠狠地瞪住小島,“你說呢!”
“我覺得,你得再熬幾年,”小島縮了縮腦袋,“才能——迎娶白富美。”
許清晨氣得跳起來想掐死旁邊這個亂發聲的聒噪玩意,可還沒來得及下手,就一腳跌進了那汪春水似的笑渦,一來二去許清晨發現自己對面前的姑娘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他惆怅地收回手,轉頭薅掉了一把狗尾巴草。
“你說,宋思瑤她自己是怎麼想的?她要是不喜歡你,纏着你做什麼?”好奇寶寶又開始了藍貓淘氣三千問。
“我哪兒知道,”許清晨用力一掰,将手中狗尾巴草全部剃光了頭,“她愛怎麼想怎麼想,關我屁事。”
“讨好她媽?我瞧她媽看上去像隻母老虎,兇起來能一口吃掉她。”小島啧啧咂了一下嘴,不知是感慨宋思瑤悲慘的命運,還是哀悼那一地沒腦袋的狗尾巴草。
“不過她媽媽對你很客氣哎,雖然看上去一眼假......”小島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某人的臭臉已經越拉越長,差點追上餘舟的鞋拔子,“欸,欸,你看我幹嘛?”
“看你身上靜音鍵在哪兒,我想靜靜。”許清晨閉了閉眼,你還沒完沒了了是吧!
“哔——”小島配合地指向嘴唇,輕輕點了一下,賣乖地朝許清晨左右舔笑了個五六七八遍。
許清晨微微一後仰,好像餘小島那一點碰到了他的開關鍵,心裡頭烏糟糟的惱人頭緒被輕輕一觸,消散得一幹二淨。
許清晨甩手将一掌心的狗尾巴草腦袋全部扔進風中,沒頭沒尾的說了句,“我非常不喜歡劉娜阿姨。”
小島又啧了一聲,“人家怎麼管女兒是人家的事,與你何幹?”
“不是因為這個,”許清晨頓了頓,聲音壓進了喉嚨,“是因為她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