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吟了片刻,問道:“他們可瞧見你了?”
丁香一張臉幾乎皺成了一坨,道:“這正是奴婢想說的。原本這人被推搡着,褚将軍還在跟他說着什麼,一見到奴婢,立馬叫人用破布堵了那人的嘴。”
頓了頓,又道:“不過,奴婢倒是依稀聽見了幾個字,好像是說什麼‘三殿下’,還有什麼‘馬’。因為隔得遠,他們聲音又低,實在是聽不真切。”
弈甯撚着一束絲線,在手指間來回繞着。
究竟是什麼事,關系到蕭州,還扯上了馬?難不成是蕭川帶回來的那些戰馬?
可是不對啊,蕭州沒有兵權,六部之中他雖有經營,可據她所知,這批馬是蕭川以個人名義帶回的,并未交給兵部,而是登記在了禦馬監。禦馬監與羽林衛皆隸屬于東宮,這便不是蕭州能動的了。可若不是戰馬,那又是什麼呢?
弈甯想不出,就算她再怎麼聰明,到底隻是一介深宅婦人。
從前在謝家,尚且能不時聽說一些朝堂之事,可如今她人在承王府。自嫁給蕭川後,朝堂之事她便無從得知。上京雖官宅林立,但像謝家這樣不忌諱女子問事的人家卻極少。
且不說她還拿不準蕭川對于後宅女眷打聽朝堂之事是何态度,就憑蕭川一直以來跟謝家的芥蒂,她也根本不敢問他任何外面的事,更遑論讓他知道自己的這些心思了。
如果兄長在這裡就好了,他雖未入仕,但對朝堂之事卻一向是耳聰目明、洞若觀火,甚至連祖父有些時候都要找他商量。
弈甯歎了口氣,算了,想不出來就不想了,先把絡子打出來再說。
她卻不知,她這廂疑雲重重,另一邊蕭川亦是苦思不得法。
“這羔子嘴硬的很,老嚴都上過兩輪刑了,就是不吐口兒。”褚雷一臉憤恨地說。
蕭川手指微曲,在幾案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眉頭緊蹙。
過了片刻,才道:“讓老嚴收着點兒,别把人弄死了。在那些馬沒找到前,這人活着比死了有用。”
褚雷一抱拳,答了聲“是”,轉身出門,走了一半又折回來,猶豫了一下,才道:“今日進府時,在角門邊正好遇見了王妃身邊的丫鬟。末将雖立時堵了他的嘴,但人是捆着的,那丫頭肯定是看見了。”
蕭川一聽,猛然擡起頭,寒着一張臉,道:“你們是怎麼做事的?”
口氣冰冷,眼見是動了怒了。
褚雷原本覺得這不算什麼大事,不過是個丫鬟而已,還在猶豫着要不要跟蕭川說。
此時隻得單膝跪地,低頭請罪道:“是末将思慮不周。原是想着後日是您的生辰,說不好三殿下要替娘娘來給您送壽禮,怕露了蛛絲馬迹,才想着将人關到内院空屋子裡的。進門前,還特意讓人先進去清了道兒,那成想,那丫頭是從外面回來的,剛好就撞上了。”
蕭川臉色鐵青,這事兒要說是褚雷的錯,也不盡然,他說的亦有道理。
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生氣。即便弈甯的丫鬟看見了,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始末,可他就是本能的不想讓弈甯知道他在外頭的行事手段。
事已至此,他隻得擺擺手,讓褚雷退下。
事實證明,褚雷的思慮是很有必要的。
這日一早,蕭川晨起照例去校場打了一套拳,回來時,弈甯已經起身的。
平時這個時辰,弈甯都還是睡着的,但今日是蕭川的生辰,她特意在蕭川起身後,就跟着起來,去小廚房給他做了一晚細細的寬湯壽面。
湯底是昨夜就開始熬的,奶白的骨頭濃湯,加了老母雞和火腿,輔以文火慢吊,一夜後得到一鍋鮮醇的湯底。
澆頭是弈甯晨起現做的,主料用的是鮮蹄膀,輔以木耳,香菌和筍絲。這個時節正是河蝦抱籽的時候,她又特意放了些湖籽蝦進去,出鍋前,她舀出一勺嘗了嘗,湯底濃郁、湯頭鮮美,喝一口,簡直要香掉舌頭了。
這些日子一起用飯,她發現蕭川在吃上面根本不挑,可以說是給什麼吃什麼。對于飯菜的味道也壓根兒不在意,便仿佛天生就沒有味覺一般。
譬如此刻,如此一碗湯濃味鮮的面放在面前,他也隻是略詫異了一瞬:弈甯居然知道他的生辰?
便舉起筷子,三兩口吃了個幹淨,風卷殘雲般,連湯都沒剩下一滴。弈甯的臉抽了抽,連一貫維持了十幾年的微笑,都險些破了功。
至于面好不好吃、是誰做的,他是半句沒問。他不問,弈甯自然也不好主動說。她想着那塊已穿好絡子的玉牌,正待要拿出來,便聽丫鬟進來通報,說是三殿下并三王妃來了。
弈甯忙起身與蕭川一同出去迎接,想着今日他要放馬,也不好戴配飾,索性等晚些回府後再送給他好了,便低聲囑咐丁香将東西收去内室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