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匍匐在地。
上次在回廊上打翻甜湯後,她便疑心,秦風應是知曉了,隻是不知他為何沒将事情告知王妃,也許是因為沒有證據吧。
後來豆蔻有意無意地打探,她就知道,王妃恐怕也察覺到了什麼。暴露是遲早的事,隻是等到這一天終于來了,她雖然害怕,卻也終于解脫了。
這幾日,她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這樣的日子還不如直接給她一刀來得痛快。
她擡起頭,用力将眼淚逼了回去,哽聲道:“不是老太爺。”
弈甯颔首,道:“我自然知曉不是祖父,祖父曾親口告訴我,他不曾做過,那便隻能是兄長了。現在想來,表兄被調入戶部,應當也是兄長在背後操作吧?”
是了,她怎麼忘了,如今的戶部尚書海躍之可不正是謝寰的親舅舅。
弈甯心裡有些輕微的抽痛,她道:“說吧,把事情原原本本說給我。還是,你希望我親自去問兄長?”
白芷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滾落下來。她道:“奴婢說給王妃吧。”
她擡手抹了抹臉,垂下眼眸,道:“奴婢原本就是大公子的人。那一年您與二姑娘出門踏青,被幾個纨绔驚了馬,回來後,大公子便挑了奴婢。原本是想直接送奴婢去簡竹軒的。但顧及着二姑娘,畢竟都是妹妹,不好厚此薄彼,便将奴婢送到外院采買處,當做新采買的丫鬟送進了府。”
這事,弈甯是記得了。
她那時方不過十歲出頭,春日裡與謝奕蓉去朝霞山踏青,下山時遇到幾個喝醉酒的纨绔,見她和奕蓉生的可愛,便出言調戲。二人驚慌之下,一路快行,竟不慎雙雙跌倒摔傷。
弈甯道:“後來呢?”
白芷道:“後來奴婢跟着王妃,大公子隻叮囑奴婢好生保護王妃,便再沒有單獨找奴婢說過話。直到上回表少爺和表姑娘來訪,”
說到這裡,她猶豫了一下。
弈甯看了她一眼,她将頭垂得更低了些,道:“他們出府時,是奴婢去送的。表少爺當時給了奴婢一把銅闆做賞錢,奴婢當時雖然有些詫異,但也沒多想。後來仔細看時,才發現裡面有一枚銅錢,是大公子的暗号。”
她自袖子裡,取出那枚銅錢。
弈甯接過,放在手心仔細看了看。
本朝銅錢正面均印有“某某通寶”的字樣,根據币值大小不同,背面印着“三福”、“五福”直至“十福”之類的字樣。(注釋)
而白芷的這枚銅錢,正面空白,反面下方有一朵小小的昙花。
世人皆以為,如謝寰這般清潤如玉的公子,必然喜歡梅蘭竹菊之類的君子之好。但隻有弈甯知道,其實謝寰最愛昙花。
在他淩霄苑的後院裡,種着許多昙花。
無數個月華如水的夜晚,他都會一個人坐在昙花中間,看它們靜靜綻放,再默默收攏,弈甯幼時也曾跟他一起賞過幾回。
他曾說:“世人皆道,昙花乃是暗夜之花,雖美卻不能長久,不能被人欣賞又何嘗不是一種殘缺。可他們不懂,殘缺如何?不能長久又如何?隻要肆意的綻放過,便足矣。它隻為自己而開,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被人看到。”
“這枚銅錢就是令信嗎?”弈甯拿着銅錢若有所思。
白芷道:“是。公子曾說過,見昙花銅錢如見他,無論何人,隻要手執這枚銅錢,奴婢便要聽命于他。”
弈甯心緒起伏,他知道兄長雖身患殘疾,卻絕非庸碌之輩,卻不知,他竟已有了如此經營。
可她仍不明白,又問道:“即便如此。王府守衛如此森嚴,你是如何給養馬人下毒的?”
白芷深吸一口氣,道:“那日表少爺送了食盒來,暗格裡有生馬錢子粉。奴婢假裝去清池采蓮葉給王妃做荷葉飯,将一部分馬錢子粉事先撒在了蓮葉上,侍衛送飯中途,奴婢請他幫忙抱了抱荷葉。”
這下,弈甯明白了。
侍衛抱了荷葉,衣袖上便沾上了馬錢子粉。可這怎麼保證用量一定能毒死人?
白芷知她疑慮,話已至此,再沒有什麼好隐瞞的了。
她道:“奴婢乘着接過蓮葉時的靠近,将另一部分馬錢子粉塞在了他的袖筒隔層裡。”
王府侍衛穿的都是窄袖服,不出門的時候,一般都不會綁縛手腕,藥粉塞進内外衣之間的隔層,隻要不垂手甩動,便不會撒出來。
但是等進了屋子,他要幫養馬人端飯倒水,衣袖上的藥粉和袖筒裡的藥粉,便難免會落入到飯菜或者水中。
“可王府侍衛都會武,你怎麼做到在他衣袖裡放了東西還不讓他察覺?而且,你怎麼确定他一定能成功?萬一給養馬人喂水的人不是他呢?萬一毒粉沒有落入食水中呢?”弈甯仍舊是疑惑的。
可白芷接下來的話,卻是讓弈甯大吃一驚。
她道:“奴婢三歲習武,練的是童子功,與公子身邊的長風長雲能勉強打個平手。當時接到的命令是養馬人必須死。是以,奴婢當時就守在附近,預備着萬一人沒死,便要想法子潛入屋内親手殺了他。”
弈甯“呼”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簡直不敢置信。
因謝寰腿不能行,祖父特意給他挑了武藝高強的護衛。
長風長雲的武功弈甯是見過的,不說絕頂,但也絕對算得上是高手。白芷居然說,她能與他們打成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