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不言到底不是一直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面上的表情已經讓蕭景姝隐約感到膽寒了。可她仍舊沒有躲開或退讓,任由他抱起自己走進卧房,還不忘在他耳邊輕聲道:“關門聲小一點,阿嬰還在睡。”
蕭不言還是頭一次進她的卧房,并沒有心思打量室内陳設,隻面色森然地将她按在了榻上,撕開了她的領口。
牙齒嵌進皮肉的感覺是那樣清晰,劇痛之後是微微的濕涼,蕭景姝知道自己被他咬出血了。
這樣也好,自己的血如今可是好東西,他被烏梢咬了一次,又入口了自己的血,估計有段時日能夠百毒不侵了。
蕭景姝閉上眼睛,唇舌間溢出忍痛的喘息,雙臂與雙腿卻毫不躲避地纏在他身上。
——即便他再過分一點,她也會原諒他的。
蕭不言懂了她的暗示,慢慢将她頸間的血迹吻幹淨,居高臨下審視着她,面容被殷紅的唇色襯出幾分妖異。
他說:“混賬。”
蕭景姝目光水潤潤地看着他:“蕭泯,我喜歡看你喜歡我到發瘋的樣子。”
久不回蕭氏,蕭不言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人這樣叫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脫掉鞋履上了榻,什麼也不做,隻面對面緊緊抱着她。
蕭景姝隔着他的衣衫在他心口處親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撫他方才的心痛。
“你會一直像今日這樣麼?”蕭景姝帶着一點輕微的鼻音問:“會在我做了你不喜歡的事後還喜歡我麼?”
這麼折磨他,就是為了這麼一個答案。
蕭不言簡直要恨上她了:“不會,你若再這麼折磨我,我就不喜歡你了。”
蕭景姝徹底清醒了。
——是她太貪心了,她到底在妄想什麼?
她不清楚自己臉上有沒有失落,如果有的話她不想被蕭不言看到,她不允許被他察覺到自己的軟弱。
于是蕭景姝轉過身,從面對面被他抱着改為背對着他。
蕭不言低聲道:“轉過來。”
“不要。”蕭景姝目視着窗外,“昙花頂多開兩三個時辰,我要看花。”
蕭不言默然片刻,又道:“以後不準再說那種不吉利的話。”
雖說方才說了那麼多,但蕭景姝還是瞬間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哪一句:“我最惜命了,才不會随意咒自己出事。”
頓了頓,又道:“我長了點本事,烏梢也比以往厲害多了,絕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他們二人俱不出聲了,都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昙花由盛開敗,由生機勃勃到頹然衰弱。
天已經蒙蒙亮了,蕭景姝克制不住地打了個哈欠,聽到蕭不言輕聲道:“睡罷。”
“不睡了。”她含糊應着,“再過一會兒又該去節帥府了。”
“我走之前會安排好的,睡罷。”蕭不言起身在她耳側輕吻了一下,“聽話一點兒,你稍微聽話一點兒我就不會不喜歡你。”
蕭景姝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悲涼之感,卻還是依言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睡罷,睡罷,也沒幾個好覺可睡了。
蕭不言就在一旁注視着她緩緩睡去,心道,幹脆就這樣把她抱回西北去算了。
可終究還是什麼都沒做。
在所有昙花盡數開敗的時候,他離開了這座住了幾個月的山莊。
……
雖說睡醒已是午後,但蕭景姝還是收拾收拾去了節帥府。
辛随正在書房裡鋪開輿圖與諸人商議用兵之事,蕭景姝識趣地沒有去湊這個熱鬧,而是在花園正中央的涼亭裡坐下吹風。
她趴在亭中石桌上出神想着,衛觊……該和衛觊打交道了,不過還是要避着老師些。
正這般想着,忽地瞧見不遠處有人分花拂柳悠哉悠哉地走過來,不是正在念叨的衛觊又是誰。
他身邊作陪的是個瞧着還算眼熟的節帥府的侍從,時不時指着花園某處介紹一番。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衛觊側身望了過來,在看清楚她的面容後輕輕挑了挑眉,步子一轉走向了這座涼亭。
“半日不見,本王甚是想念烏小娘子啊。”衛觊撩袍坐下,面上帶着點促狹的笑,“是難忍與情郎分别麼,看着竟比先前憔悴了不少。”
蕭景姝心頭一動,直視着他的眼睛緩緩道:“我和郡王還沒有熟悉到說這些罷。”
“我這個人一向自來熟。”衛觊用折扇輕敲着掌心,笑道:“若小娘子覺得冒犯,我自會對你……敬而遠之。”
他饒有興趣地與這個前幾日還與蕭不言一同擠兌自己、今日卻又口稱“不熟”的小娘子,琢磨她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倒也不必。”蕭景姝歪了歪頭,眼底也蘊出了些意味不明的笑,“畢竟有這麼多幹系在,遲早要和郡王熟悉起來的。”
她刻意拖長了那個“早”字,見衛觊怔了一下,面上浮現出些許若有所思之色。
花園一側陸陸續續出現了些人影,應當是在書房議事的人忙完了。
蕭景姝起身道:“我該去見老師了,郡王,再會。”
衛觊已經收起了面上那層面具般的笑,颔首道:“我曉得了,再會。”
書房裡,面上略帶倦色的辛随正在飲茶出神,聽見蕭景姝的腳步聲後懶洋洋地擡了擡眼:“來了啊。”
她提起茶壺又倒了一盞茶,示意蕭景姝在自己對面坐下:“你怎麼激蕭不言了?他臨行前再三托付讓我照顧好你。”
蕭景姝端起茶盞,垂眸道:“……或許是因為沒有準許他留人保護我。”
辛随“哦”了一聲:“難怪。”
至于為什麼不能讓蕭不言留下人,她們彼此心知肚明。
就這般沉默片刻,辛随終于又開了口:“我在地牢找了個與你年紀、身形幾乎一緻的死囚,你應當用得上。”
“确實用得上。”蕭景姝低聲道,“多謝老師。”
她明明将自己的後背交給了劍南,但除去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細節外,竟不肯再透露其他了。
若是其他人,定然不肯再繼續幫她了,可辛随卻能奇異懂得她那種想要獲取信任卻不敢托付信任的感覺。
辛随極其寬容地看着這個和年少時的自己如此相似的孩子:“那你是要走,還是留下?”
“……我要走。”蕭景姝鼻尖酸了一下,“老師見諒,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單是聽她的語氣,辛随就知曉她離開後應當葉過不上什麼痛快日子,歎了口氣道:“好,我知道了,臨走前同我說一聲……這幾日不多管你了,你自己做好安排,留好後手。”
蕭景姝起身後退幾步,對辛随行了個大禮。
“老師是我在外遇到的第一個不求回報對我好的人。”蕭景姝擡起頭來,眼角微紅,“還請老師放心,我絕不會做出有損太女衛、有損劍南之事。”
辛随扶她起來,低聲問:“日後還會再見麼?”
“自然會的。”蕭景姝含着淚笑了笑,“阿嬰會留在這兒,我們終究會再見的。”
我曾天真地以為躲開洶湧暗潮便能過上想過的生活,怎料逃開後卻發現潮水中還裹挾着我的所牽所念。
我曾以為不讓旁人知曉身份便可安穩度日,怎料自己卻時時刻刻覺有刀劍高懸。
既如此,那便幹脆返身入局去掃平後顧之憂,去争我所願,去用一時的苦換我餘生活得坦然歡欣。
待到所有人都無法再利用我的身份做出我不願做的事時,我自會堂堂正正出現在所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