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再次響起,及遠及近,遠的在前方的亮光處,近的仿若在他耳邊。
“不記得。”他收了劍,幹脆利落地擡起步子往前走去。
那道女聲還在繼續,“沒關系,如果你見到我,你會記起來的。”
泠賦十分不屑地輕嗤一聲,停下腳步,才看清那發亮的東西是何物,是一口水晶棺,棺面覆滿了垂櫻枝的花瓣,花瓣還在飄着,卻不知是從哪裡落下來的,頓時心裡有些不安,他伸手拂去花瓣,棺中之人露出面目,一身海棠紅的華麗衣裙,手腕上戴着罕見的翡翠玉手镯,泠賦目光落在那張臉上的時候瞳孔閃爍,呼吸有一刹那的錯亂,那分明是李迎初的臉,可因為眉間的海棠花钿栩栩如生,紅唇嫣然,又比李迎初多了些嬌媚。
他整個人怔愣住,盯着棺椁出神,進來前腦海中恍惚閃過的東西被抓住,他記起來了,瞬間紅了雙眼,手指哆嗦隔着棺蓋輕輕撫上那張明豔的臉,那個曾經的他朝思暮想的臉。
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
五百年前。
昆侖山的雪一場接着一場下,好像永遠都下不盡,後山的清湖結了冰,阿初穿着鵝黃色的薄衫,赤腳踩在冰面上,雙手拎着裙子,以防裙擺的布料接觸到冰面被凍住。
清湖中央的靈潭裡中了許多雪蓮,師兄這次下山受了很重的傷,來偷偷采一株回去給師兄療傷楯衣長老應該不會生氣吧?
在即将走到湖中央的時候靈潭裡忽然有一股強大的吸力,攪得水裡都有了漩渦,浮在水面的雪蓮被帶下去不少。
阿初急忙用靈力裹住其中一株,艱難地往自己懷裡帶,也不知道潭底發生了什麼,吸力竟然如此大,竟險些把她帶下去,得到雪蓮後立刻離開,潭中激蕩了片刻,一縷黑色的煙霧穿過水面飄了出去,潭面才恢複平靜。
阿初走在小徑上,沿路都有練劍回來的師兄師姐們跟她打招呼,雖然他們不喜歡師兄,但是很喜歡她,于是很多時候他們就趁機帶阿初下山跟着一起捉妖,隻可惜阿初膽小,去了兩次就死活不願意再去了。
“阿初,你這是去做什麼啦?”明央師姐提着食盒從竈堂出來,身上還有沒散盡的糕點香。
阿初不着痕迹地用大袖遮住腰間的乾坤袋,咬着唇瓣彎了眼睛搖頭,“沒幹什麼呀。”
阿初師妹性子軟,好說話,一整個人都是可可愛愛的,說什麼聽什麼,除了膽子小之外沒有任何缺點,明央是衆多喜歡她的弟子中的其中一個,她揚了揚手上的食盒,“新鮮的,要不要嘗嘗?”
阿初點頭如搗蒜,“要。”
明央從食盒裡拿出新做好的桃花酥放在她手心,還燙手着,看見她這樣忍不住失笑,囑咐道:“小心些燙。”
阿初從袖中拿出帕子裹住,聽見明央問:“前山要舉行一年一度的訓妖,你來嗎?”
訓妖?
阿初想起來了,訓妖就是去萬山林裡找合自己心意的妖獸馴化成自己的靈寵,她靈力微弱,往年都是沒有人會問她去不去的,過去了好幾年,靈力依舊沒有長進,為什麼這次會叫她呢?
“孟師兄去嗎?”阿初問。
明央想了想,前段時間孟浮玉下山捉妖遇到上古兇獸窮奇,雖然僥幸将其抓獲,但受了不小的傷,别說訓妖了,就是出門看個熱鬧都懸,于是說:“孟師兄受了傷,應該是來不了,不過你可以替他去。”
“我可以替他去嗎?”阿初有些不确定,畢竟自己隻是孟浮玉從山下撿回來的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雖說住在湖光榭,但畢竟不是主人,難保哪天不會搬出去。
“當然可以啦,一個山出一個人,湖光榭隻有你和孟師兄兩個人,他來不了你當然可以替他去了。”明央十分肯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鄭重地點點頭。
說起孟師兄,阿初突然想起來自己是要給孟師兄熬雪蓮治傷的,于是說了句有事就趕緊跑了,明央不明所以地喊了聲:“阿初?”
阿初一邊往湖光榭跑一邊擺手,“明央師姐,下次說!”
“那訓妖你記得來。”
“知道啦!”
阿初一路跑回湖光榭,這座小山峰清淨,周遭除了鳥叫就是蟲鳴,偌大的後院被她用來種了很多花,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直奔廚房,翻找出許久沒用過的陶罐架在火上,火光明滅,映着她的臉。
孟浮玉自從受傷之後便再也沒有出過山門,或許是知道他難以近人,除了醫師也沒有人來看過他,不過好在山中還有另外一絲鮮活。
他卷着書,倚靠在窗邊的矮塌上,桌面擺放着許多味藥草,窮奇是上古兇獸,制造的傷口難以愈合且容易侵蝕靈力,他靈力深厚,這點靈力的消耗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隻是這傷口……
掀開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的衣裳,從左肩開始到右邊腹部有一條及其難看猙獰的傷疤,鮮紅色的肉外翻,中間呈現出黑紅色,他咬着牙拿起桌上的藥粉倒在傷口上,藥粉的刺激令他疼痛難忍,脖子上青筋突顯,看得出來在極力忍耐。
一瓶藥粉用盡,傷口又流血了,順着堅實的胸膛落下,染紅了蓋在身上的毛毯。
“孟師兄,我可以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