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面色淡然,聲音沙啞,沒有一點被拆穿的心虛。
喻輕離說:“我的劍術一向都是拿你練手,下一招會落在哪裡,你一清二楚,而你下一刻會往哪裡躲避我也知道,我與你打了這麼久你都沒有拿出命器,無非就是仗着對我的劍術了如指掌,可你在天道台的這一百二十五年,我已經琢磨出不少新的劍招。”
宿王眸眼低低,看着腳下髒污泥濘,腦海中滿是她使的最後一招,以血引劍,大傷大兇,還真是大膽。
“方才那一招,往後别再用了。”
他留下這一句便轉身。
“等等!”喻輕離收了劍,追着他,站在他面前,颔首質問:“你就沒有别的話要同我說了?”
宿王凝眸,看着她泛紅的眼眶,内心隐藏已久的心思如潮水翻湧,她能來這裡,那便是領了天召,天召一下,他若不死,她就會受到天召的反噬,他不願她承受那因他而起的反噬,唇瓣翕動,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喻輕離看着他的背影,眼淚終究還是不争氣地落了下來,手中的發帶,和此刻的場景都在提醒她,宿王就是新魔主,可是為什麼?
他是天地孕育的神,自身就可以淨化妖邪之氣,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邪魔之氣滿身,她擡手擦掉眼淚,轉身回了神域。
戰神怒氣沖沖地回來還是第一次見,看守天門的小神都不敢多看一眼。
“阿離大人這是怎麼了?”
“應該是此行除魔不順吧。”
喻輕離叩開了溯影的殿門,溯影看見她時驚訝了一瞬,“阿離,有事嗎?”
“你可知我做何去了?”
“知道啊,人間新魔主誕生,你領天召前去除魔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次回來的挺快啊。”
喻輕離舉起手裡的發帶,問道:“你可知新魔主是誰?”
溯影的視線落在發帶上時猛地睜大了眼,奪過那發帶仔細查看,這是宿王時常戴着的那根,他驚訝之餘也在想宿王是什麼時候離開天道台的。
“這……”他不知如何開口:“這是怎麼回事?”
喻輕離倒還想問問他呢,他向來是寸步不離地跟着宿王,發生了什麼事他應當是最清楚的。
她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看着他。
溯影對上她的目光,心裡瞬間一驚,她的身上已經褪去了當初剛上神域的懵懂摸樣,經過斬殺邪魔的數萬個日夜,她身上沾染了濃重的戾氣,眼神更是犀利。
他抿抿唇,思索良久,問道:“若是我同你說了,他會怎麼樣?”
“你知道的,我接了天召,他如今是魔主……”她垂下眼睫,頓了頓才繼續說:“但我會想辦法。”
溯影知道,這麼多年,她跟宿王總該是有些交情的,若是有辦法,一定會拼盡全力。
喻輕離将人帶到了照梨花,乘月在練功台為下一次曆劫做準備,偌大的殿宇寂靜空蕩,溯影随着她坐在窗下,看着窗台上的綠植,恍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宿王的殿裡也看到過相似的翠綠。
“說吧,是什麼原因?”
“你可還記得許子羨?”溯影說完,擡頭觀察她的神情。
不出所料,她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确實很震驚,“這……這跟宿王有什麼關系?”
“天道神每一千年就會經曆一次曆劫,恰好那次,是情劫,”溯影說:“那次情劫,他投生成了許家少爺,跟喻府二小姐是青梅竹馬,天定良緣,奈何天不作美,喻家遭難,喻府被一場大火燒得一幹二淨。”
喻輕離捏緊衣裙強忍着喉間的哽咽問道:“他難道沒去找過?”
“去了,但火勢太大,跟随他的小厮将他打暈帶了回去,之後他便大病了一場,在那年冬天郁郁而終。”他說罷,環顧四下,說道:“這個宮殿,是他的初生殿宇,天地孕育出他時神域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他便為自己開辟了一座殿宇,在有新神上來之前他一直住在這個地方。”
喻輕離卻不知道這些,難怪他會把這個地方給自己,這裡确實寬敞,但也偏僻,适合靜修。
“那他堕魔,是為什麼?”
“因為前任魔主死前落在你心上的那滴心魔血,那心魔血淨化不了,在你心上時日一久你便會神智全無,繼而堕魔,宿王便将那滴心魔血轉移到了自己心上,但是——”
“但是即便如此,他自身也淨化不了那心魔血。”
溯影:“但至少不會喪失神智。”
照梨花的風總是格外涼,以前她覺得這風很清爽,吹得人心曠神怡,現在隻覺得這風刺骨的冷。
無論他是那個溫文爾雅的許家少爺還是神域清冷疏離的宿王,她都不會讓他就這麼死。
溯影走前說:“若是你想到辦法,一定要跟我說,我也想幫他。”
畢竟要是沒有他,自己早就成了京城街上的一具腐屍。
他走後喻輕離才察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久遠的記憶湧上來,在這寂靜的神域裡似乎看見了熱鬧的喻府,還有兒時的玩伴,以及前來求娶的許子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