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真的什麼都有嗎？

巫諾原身下落不明生死未蔔，而現在這皮下的芯子……

算了，沒什麼可說的，他交疊起腿，看向梅裡，“我有事問你。”

落日到了盡頭，地平線浮出幽藍，日暮光景最後的明媚透過落地窗落在庭前。

巫諾望着他逆光中模糊深隽的側影，恍惚開口：“但你應該不會說，所以也不是一定要問。”

“但我有事情一定要跟你談。”梅裡不鹹不淡出聲。

“什麼？”巫諾瞬間警惕，他很少在梅裡這裡聽見這種重的語氣，沉重？鄭重？辨不清具體是什麼。

“我想要一樣東西。”梅裡不動聲色地掃量他的表情，巫諾戒備而怔愣地望着他，他低聲道，“——米克的殘片。”

巫諾納悶：“米克的殘片……米克的所有殘留物不都在林交易那裡嗎？”

——他還沒有明白梅裡話中的含義。

梅裡注視他：“是你的那一塊。”

巫諾當即淡下眸光，沉下臉來，“你已經把他給我了。”

“我需要它。”梅裡道。

巫諾閉上眼，他的身體輕微地顫抖，再擡眼時冽氣加身：“我也需要它。既然東西給到我了那就是我的，你一句需要我就要讓給你？你當我是什麼！我什麼都沒做，我隻是拿了一塊你們都不在乎的殘片，欺負我到底有什麼意——”

尚未脫口的聲音突然中斷，喉頭微動，他好像失聲了，腦袋裡隻剩下空白，他看見梅裡在自己跟前蹲下來，半跪在膝邊，這樣的姿态……

然後仰起頭，用他從未在梅裡這裡瞥見過的隐晦的眼神，和幽微的語氣：“把它給我，我求你。”

短暫的空白和驚愕之後，他竟然意識到梅裡在出賣色相引誘自己。

——自己說過“你别想從我這裡得到一丁點甜頭和好處！除非……你求我啊。”“我對你用美人計肯定沒用，但你對我有用”這樣的話。

“為什麼……”巫諾喃喃。

“會還給你的，等之後。”他将語氣放得極輕，像一片墜落湖心的羽毛。

巫諾攥緊掌心止不住地搖頭，可是、可是他沒有之後了，那是他要逃離帶走的唯一東西！

身體裡像灌了鉛，他不受控制地緩慢擡手撫上眼前這張臉，顫抖地撫過眼角和眉目，溫度和觸感都這般真實，但又那麼不可追尋。

原來梅裡知道自己有一張見之難忘的臉。

那麼迷人好看……

“電梯井……”巫諾依舊撫觸那熟悉的面容，掌心貼在頰邊，他微微俯身離近，“他們在電梯井的底洞發現了一具屍體，是不是你引導的？”

“……是。”他斂下眼睫，睫羽掃過冰涼指尖。

巫諾朝他輕笑了笑：“是去唐轲審訊室的那天，你走電梯井的時候就發現屍體了？還是就是你殺的？”

“我沒殺。”

“嗯……”巫諾眨了眨眼，道，“你隻是偶然發現了電梯井裡的藏屍，但卻引導别人發現屍體，他們會排查整個電梯井，也會查到通向唐轲審訊室的活動痕迹，這都是你想達到的嗎，為什麼？”

“他們會驗屍。”梅裡告訴說。

順勢而為，那具不明屍身也好，唐轲也罷，地面都會再驗，這樣唐轲的蒙洛雅身份就有機會揭開了……

巫諾理解他的意思，而這些話都證明梅裡确實不幹淨——他操作其中。

他想問的，原本認為問不出的、沒有必要問的，這些問題的答案就這樣到手，得到這些居然輕而易舉。

他們也猜忌了太久，但從來沒有哪一次這樣容易過，唾手可得。

而為了一塊不明不白的殘片，梅裡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竟然也可以用溫馴、乖順來形容。

怎麼這樣？

而自己受不了這樣的蠱惑……

“你是間諜，是銀尾嗎？”巫諾知道自己眼眶一定紅了，他最後顫聲問。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過去，但他沒有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不回答？

“我不值得懷疑。”梅裡低聲道。

“……你真假難辨。”巫諾茫然細語。

巫諾的手腕倏地被抓住，他驚覺過來眼前這個并不真的像舊人那樣順從，他倉惶收手的刹那已經容不得瑟縮。

——手腕被緊緊握住，那道力不容掙脫，也讓掌心脫離面龐。

“把它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