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錦佯打噴嚏。
蘭隽驚然回頭,不可思議地看着荀錦。大小姐難道還能聽見她心裡想的?
荀錦指桑罵槐,搖頭歎道:“昨日鬧這一出,那些逃了的人牙子定是恨極了我,瞧瞧,大清早我便耳根發燙地打噴嚏。”說着,她揉了揉鼻子,故意提醒,“小清臣,等把秦老大抓住了,你可得幫我狠狠教訓他一頓!膽敢罵本大小姐,簡直找、死!”
蘭隽心虛地敷衍應了一聲。
荀錦竊笑,指了指自己左邊的額角:“這裡還有。”
“知道了!”蘭隽轉過身去,仔細擦洗後,将淩亂的青絲束好。
荀錦忍俊不禁,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溫聲道:“低頭,我給你重新绾,歪了。”
“那、快些。”蘭隽低頭,慌亂地躲開荀錦那雙柔情脈脈的眸子。
荀錦重新解開發帶,拿出香囊裡的梳子,給蘭隽細細梳理青絲:“别慌。”
“我沒慌!”蘭隽嘴硬。
“我又不跑。”
“……”
荀錦猝不及防地來這一句,蘭隽品出了另一層意思,像是有百隻螞蟻爬過心房,又是焦躁,又是慌亂,甚至還有一點點她死也不肯承認的喜悅。
她不禁有些手足無措,隻得緊緊揪住衣擺,全當一個字也沒有聽見。
呼!
荀錦綿軟的指腹輕輕拂過她的鬓發,倏地吹了一口氣,将發絲裡嵌着的草木渣吹了出來,卻像是一隻飛鶴掠水而過,在蘭隽心湖上劃出一道漣漪,泛起無數水花。
又酥,又癢。
蘭隽不禁緊了緊拳頭,萬幸衣裳的布料不錯,否則以她的指力,隻怕要捏破當場。
荀錦給她整整齊齊地束好青絲,往後退了一步,蘭隽終是如釋重負地松了雙手,逃也似的往後退了兩步。
“今晚,我們好好沐浴。”
“啊?”
蘭隽大驚,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荀錦“惡人先告狀”,上前打了她一小拳,故作羞嗔道:“小清臣你想什麼呢!我說的是你洗你的,我洗我的。”
蘭隽張口結舌,沒有搶到先機便落了下風:“我并非那個意思!”
“哦。”荀錦意味深長。
蘭隽哪敢再與她鬥嘴,拂袖道:“走了!辦正事!”說完,她風風火火地拿了鴻影重新負在背後,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荀錦看着蘭隽的背影,眸光裡的笑意逐漸消失。她垂首雙手合十交疊胸前,掌心清晰地觸着衣服下戴着的一枚小骨笛,沉郁的眼底是深不見底的茫然。
“倘若……”
荀錦的自語戛然而止,她重新收拾了心情,踏出房間時,她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荀大小姐。
她來到公堂時,扶風六衙役站在一邊,黑臉的蘭隽站在另一邊,身上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殺氣。
小六子明明記得,方才兩人吃早膳時還好好的,瞧這陣仗,定是大小姐又打趣這位惹不得的替補捕快姐姐了。
楊大花看見荀錦來了,焦急地迎了上來,倉皇問道:“我聽說昨晚李三哥家裡起了大火,救出來十五個女娃……”
“你希望你的閨女在裡面麼?”荀錦反問。
楊大花猛然點頭,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送兩個閨女去死,若不是實在是活不下去,她怎會做如此狠心的決斷?
“萬幸的是,無人傷亡,倘若她們不想跟你回家,你又當如何?”荀錦再問。
楊大花眼眶發酸,哽咽道:“她們若是有好的去處,不回去也好……”她本該昨晚就跑去李三哥家裡,領走自家的閨女,奈何家裡老人奄奄一息,這兩天幸得鄰裡幫扶,還有一息尚存,她也不能不管。聽聞女娃沒有葬身火海,她便隻能選擇先救老人,今早等老人情況好些了,她便急忙趕來縣衙問詢女兒情況。
說到這裡,她撲通一下對着荀錦跪了下來,重重叩首:“荀大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如若你不嫌棄,可否收下我那兩個可憐的孩子為婢?”
“我不嫌棄,但我也不會收。”荀錦緩緩蹲下,扶住楊大花的雙肩,“與你同囚幾日,我知道你也不是什麼心腸歹毒之人。世道艱難,你這無奈之舉,雖說可恨,卻也可悲。”說着,她将楊大花扶起,“她們當有她們自己的人生,你雖年歲已過大半,也當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你賣女在先,乃罪一,偷盜在後,乃罪二,按法理,我當罰你,按情理,我當輕判你。所以,我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如若做得好,那便功過相抵,日後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