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蘭隽奮力往小舟所在的地方潛遊。三年前她醒來後,得知自己是落水撞傷了腦袋,她為了讓自己不怕水,便一次又一次練習閉氣泅水。經年練習,她不僅是不怕水了,還練得閉氣沉潛的好本事。海水雖說比湖水洶湧,可對于蘭隽而言,正是泅水本事派上用場的時候。
小舟之上,打燈的采珠女們慌亂地提燈照看,想看清楚姐妹的身影,好繼續哀求小舟上的監官準許她們下去救人。
她們每次下海,共去十隻小舟。小舟一共四人,兩人探珠,一人提燈,還有一人是采珠監的監官,武功不弱,負責盯着采珠人,看她們會不會将偷藏珍珠。
今夜出事的是離海岸最遠的一隻小舟,本來采珠女都會綁一根腰繩,閉氣下海之後,若是腰繩沒有動靜多時,便由提燈的與監官一起将人給提上來。若是不幸溺水,也算是留得全屍。今日不知怎的,下水之後,那姑娘半晌沒有動靜,提燈女便想着拖動繩索,哪知她才用力,繩索那邊竟是輕如鴻毛,隻輕輕一拉,她才發現繩索竟是斷了多時。
這是意外中的意外,采珠人鮮少遇上。可若是遇上了,監官也不會允許她們其他人下海打撈,隻因多半是徒勞無功,隻得等屍首浮上來,亦或是等海浪把屍首推到岸邊。
其他小舟聽見動靜後,原想圍過來幫忙,可那些監官怎會允許她們如此?好幾隻小舟上的監官都拔出了刀子,威逼她們收拾采珠囊,劃船回岸。
海水之上,燈籠的光影不斷透入海面,卻被深海将光影逐一吞沒。那提燈姑娘隻探看了片刻,小舟上的監官便阻止了她:“回去!”
“可是……”
“不想活了麼?”
監官拔劍威逼,不容她再多說一個字。
蘭隽借着燈籠最後光影,看準了一個下沉的黑影,當即不管不顧地遊了過去。遊近那姑娘時,她幾乎是摸黑摟住的她,勾住她腰杆的瞬間,一些破碎的記憶泛上腦海。
她依稀記得,似是有誰也曾這般勾着她的腰,不斷往上浮。
是大小姐麼?
此時的蘭隽已是憋紅了臉,一路泅水至此,她也該浮上海面換口氣,否則她也會折在這裡。正因如此,這滋味臨近瀕死,反倒讓她腦海裡的記憶有了一瞬間的清晰——
荀錦帶着她浮上水面,肩裳全是猩紅的鮮血。
月光之下,濃重的血腥味無處不在。
荀錦回頭看她,稚嫩的臉已經分不清哪些是湖水,哪些是眼淚。可有一點,蘭隽看得清楚,大小姐眼眶通紅,像是一隻随時可能破碎的瓷娃娃,眼神裡彌漫着濃重的絕望。
“我帶你回家!”
荀錦伸臂勾住了她,然後那些記憶瞬間破碎。
蘭隽鑽出海面,大口呼吸,緩解着滅頂的窒息感。她的胸膛不斷起伏,那些碎裂的記憶也跟着海水碎成了零星的光,再也撈不回來。
她快速收拾着淩亂的心緒,匆匆看了一眼遠去的十隻小舟,然後在視野裡找尋跟大小姐約好的地方。
看準方向後,她調整姿勢,從後勾着昏迷姑娘的脖子,一隻手劃水,雙腿不住遊動,帶着她往海邊遊去。
三年來,都是阿娘說,是大小姐救了她。如今,她終是想起了那麼一點零星的記憶。阿娘沒有騙她,大小姐也沒有騙她。
不知為何,腦袋的舊傷卻開始莫名地疼痛,一陣一陣地有如有什麼利器正在往她的腦袋裡鑽。
“我可以……可以……”蘭隽忍痛往前遊,已經能看清楚礁石上的那個人影。
這是第一次,蘭隽覺得大小姐是無助的,也是倉皇的。看着荀錦在礁石上不住試着往前湊,明明是怕水的,卻努力往前伸手,想要早一步牽住她,蘭隽隻覺心間似乎盛放了一朵滾燙的小花,花瓣觸及她的心房,暖暖的,也癢癢的。
她渾然不知自己笑了,這是第一次,蘭隽覺得荀錦可愛極了。
平日都是她欺負她,如今看她這般着急,她也高興極了。哪怕後腦的舊傷還在啧啧生疼,可心中的甜蜜足以稀釋此時的疼。蘭隽帶着姑娘遊近荀錦:“大小姐!幫個手!”
荀錦神情一滞,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小清臣笑了?眉梢之間,似曾相識,好像那個離去很久的故人。
蘭隽看她呆在了原處:“大小姐?”
荀錦回過神來,收斂心緒,探出半個身子去夠那姑娘的肩膀。蘭隽看準機會,将那姑娘往上一托,荀錦順勢将姑娘抱住,一起坐倒在了礁石上。
痛!
荀錦眉心蹙緊。
蘭隽奮力爬了上來,關切上前扶她起來:“可有傷了?”話音剛落,荀錦便張臂将她緊緊抱住。
她在輕輕顫抖着。
蘭隽以為她是擔心她,卻不太習慣這樣的親密:“松、松開。”
“我就抱一會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