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恒帶着笑意的聲音在深夜裡顯得陰森森的,宋婉與魏機看了對方一眼,同時向兩側退卻了一步。動作間忽聽院中傳來“噗通”一聲,宋婉望去,原來是柳娘昏倒在石闆上。
但她身後的姑娘們無一人敢上去攙扶,隻抱作一團在一旁瑟瑟發抖。
梁恒蹙眉偏頭看了一眼宋婉,招手示意她近身來。
他背着月光,神情晦暗,語調似笑非笑:“怎麼躲了過去,不是說要為我盡綿薄之力嗎?”
宋婉不敢吱聲,隻好昂頭對他淡淡一笑。
梁恒哼了一聲,讓侍衛将昏過去的柳娘擡進地下暗室。
魏機看着面前剛剛熟識的兩位,不知怎的,莫名不敢踏足他們的“眉目傳情”中,看了侍衛下了暗室,便也打算溜之大吉:“大人,我先下去了。”
“魏大人,妾也去。”
宋婉随之福身欲告退,卻被梁恒叫住:“等等,這地下暗得很,又有石階,把那火折子帶上。”
順着梁恒所指的木桌上,放着一把火折子。宋婉過去拿時,卻借着透過窗棂的月色,看見火折子旁十分顯眼地躺着一蘇式刺繡白牡丹的絲綢帕子,裡面裹着東西。
宋婉面色微怔,指尖不由撫上繡帕,細膩光滑的觸感卻讓她止不住地輕輕發顫。
“梁…”
忍住了心裡的酸意,宋婉回眸欲謝,原地卻早無梁恒的身影。想到眼下最要緊的是去地下探明情況,她隻能壓下起伏的情緒,收好東西,點了火折拾階而下。
這地下暗室估計修葺已久,兩壁旁的磚塊接縫處裂滿縫隙,時有土塊掉落的空嗡聲。人越往下,寒意越深,光也越亮。
直至走下最後一階石闆,宋婉便用不着火折子打亮,正如梁恒所言,這地下暗室果然布置得如同鸾燭燈照的拜天地的喜堂。
大理寺的人都面色嚴肅地聚在一口棺材旁,宋婉湊了過去,卻被五大三粗的男人擋的什麼也看不見。
人群裡的魏機沉思間往這邊一瞥,瞅見人縫裡宋婉绯色的發帶,立刻咳了咳,像是突然染了風寒一般。
梁恒正探查棺内情況,聽到魏機的作弄聲響,眼神涼涼地望過去,而魏機則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湊上去說:“大人,宋女娘來了。”
“哦。”
梁恒不解,但客氣地說:“讓她過來看看吧。”
宋婉看着面前突然空出的通道,進退兩難,便隻好沉默地走到梁恒身邊。
梁恒指着棺材裡鳳冠霞帔的女子,問宋婉:“這裡躺着誰你可知道?”
宋婉看過去,心如墜了千斤鐵般沉重,她回:“知道,是紅玉姑娘。”
梁恒望着手裡刻有姓名與生辰八字的木牌,點頭:“不錯,你可猜得出她死沒死?”
“自然沒有。”
宋婉笃定地回答:“堂中滿喜,又在地底,主家必定是欲結鬼親。而這要求新人須八字相合,且禮成前新婦需存生息,才可轉在世者言語給極無間者。”
她走進棺材旁,看着木棺裡熟睡的女子:“紅玉姑娘雖身着婚服,但全身無玉飾在身。這霞帔織繡精緻,金線紅珠滿袍,想來應該背後主家不差錢,不缺金玉,所以紅玉姑娘沒有死。她隻是同我一樣,被迷香藥倒罷了。”
梁恒聽到“同我一樣”,肅容認真地看着宋婉的側顔,待她話畢,過了片刻後才接道:“那你瞧眼下當如何?”
這話講得好像要把權力交給宋婉了,衆人眼望着這身嬌嬌的女娘,探視的目光顯露着驚異之色。
宋婉看了一眼旁邊昏過去的柳娘,從袖中取出金針,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叫醒這位柳娘了。”
以金針刺顱頂百會穴,再刺水溝,撚轉行針,對人的刺激度很強,昏迷之人不消幾息便能清醒過來。
何況宋婉切診後确定這柳娘身體并無大礙,果然行針時柳娘“嗷”地醒了過來,看見烏泱泱一群人頭湊過來,目光兇神惡煞地好似要吃人。
柳娘心一顫,又要昏了,歪着身子要倒時卻被一隻有力度的手攬住肩頭,她心懷感動地看過去,隻見宋婉淡笑着手持金針地望着她。
“哎呦,我的小菩薩喲!”
柳娘掐了自己一把,顫顫喊了幾句。
梁恒把丢人現眼的手下趕到一邊去,将手上的木牌“咣當”一下丢到喊叫的柳娘懷裡,冷聲問:“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柳娘抓起牌子,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後,撲粉的面容頓時慘白一片:“大人…”
梁恒接過魏機遞來的刑牌,挑眉:“怎麼,不想說?喜歡去大理寺地牢做客?”
“怎麼會呢?”
柳娘苦笑一聲,無意間看着面容沉靜的宋婉,不知怎的忽然講不出話來。
宋婉垂眸:“柳娘,你常在鶴京,消息通達四路。那想必大理寺的地牢鼠蛇蚊蟲有多厲害應該有所耳聞。”
柳娘:……
“我也不如梁大人審訊嚴苛,隻問你一句,”宋婉收了金針,問:“何時打算要綁架我的?”
沉默,暗室可聞那密如鑼鼓聲的心跳音,宋婉擡手覆在柳娘的腕臂上,傳遞着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