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哽咽的聲音在空落昏暗的會客堂響起,和着屋外落雨聲,更添悲傷寂寥。
丫鬟仆婦們擔心老夫人的身體,本就因為失去乖孫而瘦了一大圈的老人家經不起折騰了,他們連忙把老夫人扶到座位上。
衆人手慌腳亂之際,宋婉起身走到梁恒身邊,提醒問:“老人家雖然聲色亮,但觀其面色實則内裡已虛,經不起大人再一次的言語刺激。”
“大人不會想一邊讓老人家喝着參湯,一邊審問吧?”
梁恒啞然:“我在你心裡是會這麼做的人?”
宋婉自然不會應是,她搖搖頭:“不是的,梁大人心中有方寸,妾是知道的。”
梁恒歪頭細細瞧着宋婉,從她黛黑的遠山眉,到凝望着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雙,梁恒第一次瞧見,清澈的隻有自己面容映在其中的眼睛。
“…你當真是葫州人士?”
宋婉聽見梁恒冷不丁突然又問她的籍貫,心中一涼,以為是這個人察覺到什麼了。
她捏緊袖口,神色自若地回:“妾不敢欺騙,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便全然知曉。”
不等梁恒反應,宋婉轉身向老夫人那邊走去:“我去那邊瞧瞧老夫人的情況。”
一群女人圍着老人家,空氣都凝着了。宋婉靠近時,一位鬓發斑白的仆婦立刻拿着警惕的眼神看着這小娘子。
“你是何人?”
宋婉淡淡一笑,福身行禮:“妾是一個女醫,看着老夫人神色有恙,不如讓妾把個脈如何?”
仆婦不信,宋婉瞧着太年輕了點,她皺眉問:“你一個女的,是大夫?”
宋婉承下這早已熟悉的質疑,四兩撥千斤道:“如假包換,況且妾是梁世子帶來的,絕無欺瞞可能。”
這仆婦剛才應該未在堂中,那麼關鍵時候搬出梁世子這個大佛,總是沒差錯可出的。
果然,那仆婦眉頭漸漸松了,揮開聚在一起的女人,對宋婉道:“老夫人偏頭痛十餘日,食欲大減,還望大夫好好瞧瞧。”
柴老夫人正抹着淚,面容呆呆地看着那玉佩,對身邊人的問話都恍若未聞,口中一直喊着“小乖孫兒”。
宋婉知曉此時不能貿然出聲驚擾睹物思人的女子,她悄然坐在柴老夫人對面,伸手輕搭在老人家皮松肉垂的手腕上,由輕至重細細感覺寸關尺的脈象。
脈沉,重按方得,尺脈微,整體流利不暢,加之食谷不多,年歲又高,氣血虧虛已是必然,腎精不足更是嚴重。老人家逢親者逝,七情中悲憂之情過度,肝氣郁結,傷心耗血費神,必然睡眠不佳。
宋婉要了紙筆,寫下藥方,重以補氣養血調神。
“此藥一日早晚二服,飯後半個時辰最佳。”
宋婉細細對仆婦講了老夫人近來要注意的事項,才道:“柴小郎君已逝半載,為何家中還有白事裝扮,豈不更傷老夫人的心?”
經宋婉的診療,那管事仆婦已經信了宋婉六分,她聞言話頭微頓,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是柴大人的命令,因為最近府中事情不太平,所以才重為小郎君辦了一場。”
“重辦?”宋婉着實驚訝了一番,她瞧了老人家一眼:“那豈不是直戳老夫人的心窩子?”
“唉!誰說不是呢?”仆婦發起牢騷:“誰讓一開始老爺潦草辦了喪事,惹了鬼逃不開才又想起這事。”
“嗯…”宋婉黛眉一皺,故作思考:“想必老夫人近來身體大為不适,如若心疾不治,恐…”
她故意斷了話,歎了口氣,對這管事仆婦搖搖頭,仿佛老夫人得了不治之症一樣,吓得仆婦膝蓋一軟。要是老夫人沒了,她在這府中也沒了用處。
仆婦攥着宋婉微濕的袖口:“小娘子你可得想辦法救救我們老夫人啊!”
“阿婆,心病還須心藥醫,”宋婉反握着仆婦冰涼的手,認真道:“你得告訴我到底府中發生了什麼事,我才能開出更對症的藥,老夫人也才能長命無憂啊。”
“我…”
仆婦把宋婉拉的更近,壓低聲音道:“我隻是聽說,柴小郎君是柴大人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