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事之後,宋婉已經很久不曾制劇毒之藥。
“就來,你先備着。”
宋婉答道,她燃燈查看了一下藥房情況,确保藥材無甚差錯,才落鎖離去。
就着白芷打來的水洗漱完畢,宋婉又在書房教白芷認了會字,便讓打着哈欠的小丫頭先回房睡覺。
白芷為宋婉關好窗戶,撥亮油燈,看着在光下讀書的宋婉擔憂道:“娘子要早些歇下,莫要再熬燈看書了。”
“嗯,你先去休息吧。”
宋婉撫平書頁的卷邊,提筆摘錄藥書中所載罕見藥材,其外觀、生長地域、采摘時節、藥性配伍等都細細寫下來,方便自己日後再記背。
筆尖停頓在一味熟悉的藥,宋婉不由回憶,此前經年歲月,冬季雪漫群山,青鴉留痕,幼鹿栖在裙邊。
彼時她尚未出師,不能随外門弟子出山,隻能持青銅蓮花燈,緩步在昏暗的藏書閣,孤身一人閱遍古今醫書。隻是可惜,直到她被迫出師,也隻讀完了七七八八。
師父門下隻有師兄與她,師兄習武寫文俱是一流,唯有宋婉,高不成低不就。
想到這,宋婉不由笑出聲:師父啊師父,事到如今,阿婉也從未報出師門是何,沒丢您老人家的臉皮,如此也不能怨我了。
月上柳梢頭*,時辰确實不早,宋婉便擱筆,擡手揉了揉頸部的穴位緩解僵硬,便也提燈回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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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梁恒處理完案卷,已近黃昏。
門外的升吉急得額頭落汗,卻不敢進去叨擾正在專心處理公務的梁恒。早知便應借着宋小娘子進去,讓宋小娘子捎個話,也免得自己變成燒鍋上跳腳的螞蟻好。
正歎着氣呢,面前傳來年輕的聲音:“怎麼,我踩着你腳了?半天不知聽見你歎了多少口氣。”
升吉被突然的聲音吓了一跳,連忙後退,才發現是梁恒整理好出來了。
他陪笑道:“沒有沒有。”
但也很委屈:“可王妃讓郎君早些回去,這眼看着時辰确實不早了。”
“我知道,”梁恒拿着竹骨扇敲敲升吉塌下去的肩膀:“是我晚回,到時我自會向王妃說明情況的,你的月俸不會少。”
升吉擦去額頭的熱汗:“謝郎君。”
馬車早已備在大理寺外,梁恒便不耽擱,徑直而去。
去王府路,夜市方才開始布置攤位,馬車有些難以行快,升吉與兩個護衛散着路人,卻礙于盛朝律法,非朝廷要事,馬夫也不能在街道疾行。
梁恒在車内等得乏了,其實說來有些奇怪,平日他也常一人坐着馬車悠哉悠哉回去,覺得分外靜谧。
如今廂内安靜如昨,梁恒看着夕陽的一絲光線透過布簾縫隙照在杯中水裡,細沉在光束中輕浮,莫名品出黃昏人孤寂之感。
好像少了點什麼。
梁恒支着下巴思忖着,半響也沒想到少了什麼。他突然覺得有點煩躁,擡手“呼”地掀開布簾,卻見暗巷一株晚桃花開得粉嫩豔美。
窄巷幽小,黃昏光透近一半石闆,牆壁浸濕泥水。卻不妨礙那桃花開得絢爛,灼灼其華。
仿若有人一笑坐生春*。
前面人群已疏散,馬車漸漸加快,風過時梁恒隻遠遠瞥見花落泥濘,成全落紅春意。
他莫名覺得此景眼熟,桃花如臉,已有人俏似。
心亂此間。
不多時,便已到了王府。
“郎君,王府到了。”
升吉在外候着,向馬車内說道。
府中管事邱伯攜人陪着梁恒走入王府,梁恒擺擺手示意餘下的人都退下去。
邱伯遞上擦手的帕子:“郎君,安小郎君與王妃在院裡等您呢。”
梁恒動作一頓,微揚的唇角漸漸放平:“知道了。”
梁安,他的弟弟。
少年至束冠,兩人看不順眼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