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雨，淅淅瀝瀝了一整晚，直至天色微明方才緩下，細雨絲絲縷縷飛落被推開的窗戶内。

晨鐘響，破長夜，警睡眠*。

白芷早早起來，去外拎了壺熱茶進屋，轉臉瞧見宋婉也已經醒了，披衣安靜地坐在窗前。

許是天色黯淡，宋婉側着臉，嘴唇輕抿，神色恹恹。

“娘子，喝點熱茶？”

白芷從僧侶那讨來的舊茶，倒水入杯時可見湯水淺黃明亮，香味頓時沁人心脾。

宋婉起手接過瓷杯，揭開茶蓋時微微傾鼻一嗅，花茶清香味彌漫滿胸。

“茶很好，”宋婉淺酌一口，待茶水流過喉間，“隻是這茶湯老了。”

“奴是取着山泉水煮的，”白芷回憶着，蹙眉不解：“難到是去拿茶葉時誤了時候？”

宋婉放下瓷杯，搖搖頭：“無礙，時辰其實拿捏得不算晚，隻是我方才喝了一口，有一點澀。”

“許是山泉水的問題，與你無關。”

白芷哭笑不得地收拾了茶具，道：“娘子真是…廟裡的僧侶可是與奴說，明譚山的山泉是被某大戶人家包了，吃水多用此處山泉。”

宋婉微微驚詫：“竟有如此之事？那運水又是一筆費用。”

白芷點頭：“是啊，所以說是大戶人家嘛。而且據說山頂處有座求子神塔，時有人去祭拜，靈驗得很。”

宋婉不在意地點頭，她對婚姻子嗣并無興緻。

在大齋堂用完早膳後，宋婉和白芷跟着僧侶們去大雄寶殿誦讀經書，殿内金碧輝煌，佛像威威，誦經聲下，一切私欲都被抛卻凡塵。

晨誦結束後，了塵叫住了宋婉。

“宋施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宋婉看了眼白芷：“你先回去。”

白芷點頭：“是。”

宋婉見白芷走後，才跟在了塵身後，問：“了塵大師可是有事要說？”

了塵并未急着回答，說了聲“哦彌陀佛”，慢慢走着。

宋婉也不着急，她來此處也不過就顧着一件事——

想找了塵再蔔一卦罷了。

雨後晨時天青如碧玉，空氣清新，山風如薄霧濕潤，宋婉随了塵停步在後山下。

眼前可見山石壁上百餘座佛龛，兩側蔥蔥樟樹挂滿祈願符。

了塵遞給宋婉一個系着紅絲帶的小木牌，說：“有很多施主都來此祈願。”

他暗歎了口氣：“貧僧已老，無力再助宋施主所願，不如求問我佛。”

宋婉接過木牌，聽了塵這句神色怔愣一下，看着了塵大師花白的眉毛胡須，才明白了塵已經看出自己有事相求。

隻可惜了塵早已不再為塵世之人私欲蔔卦，他也隐約感覺到宋婉所求并非易事。

世事如棋，動一子即變全局，大兇大險。

幾月前他看過天象，也舍命算了一卦，吉兇難定，宿命成真。

了塵歎：“西去有險。”

宋婉将寫下欲念的木牌握在手中，擡眸虔誠地看向神佛龛像，沉聲道：“雖粉身碎骨，無悔。”

“如果是失去所愛也要去？”

宋婉不以為意：“若師門無慮，婉何有所愛。”

說這句話時，少女眉壓着眼，清秀的面容冷淡如冰，顯出幾分鋒利，十分決然。

“世事難料，怎能說絕。”了塵搖搖頭：“一念之差，就可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

這确實是宋婉未曾想到的，她忽然想到夢裡經常出現的男子，今世又來到鶴京，會再次遇到嗎？

夢裡的記憶雖然零碎，但每次想起都會給宋婉很不安的感覺，無論床第羅幕後還是平日叙事，她與那人的氛圍總是劍拔弩張，可見關系絕對不算好。

宋婉将手中的木牌系到壓低的樹幹上，看着木牌上的字迹，心中想着如果她再遇到夢裡的那個男人，定要與那人恩怨相報兩清。

前世隻做警鐘，今生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她不做籠中雀，也不為解語花。

了塵看着宋婉堅定的神色，便知道今日談話的結果。他道：“既然宋施主心中有了度量，那貧僧也不好再多言。”

“寺中來了位貴客，貧僧就不相陪了。”

昨日聽過了塵大師曾言今日有貴客，宋婉作禮與了塵告辭。

回到廂房，白芷正認真讀自己布置下去的書籍，宋婉頗感欣慰。也不便打擾這丫頭讀書的興緻，宋婉決定自己背着竹筐去後山深處采藥。

換了身平常百姓幹活時的粗布衣衫，宋婉覺得有幾分舒适，這才是她遊蕩江湖整日穿的服飾。隻是借了這官家娘子的身份後，自己的衣裳便墊了箱底。

後山路長陡，且人迹罕至故而多無路，隻能靠自己劈開腳下纏繞且割人皮肉的草株才能繼續向上走着。山中蚊蟲亦多，好在宋婉帶了香囊來避蟲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