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筷箸,拿着帕子擦擦嘴角,換了話題淡聲問道:“我這幾日教你的字可都會認了?”
果然,提到學習認字背書的事情,白芷小一張臉更是頓時苦了下來,她怯怯道:“奴還沒、還沒認全。”
宋婉看着白芷的樣子,就想到自己在瞿山讀書的日子,白淨清秀的面容不由浮出幾分難以察覺的笑意,卻依然不動聲色:“這幾日我便要考你,莫要貪玩忘了正經事。”
白芷點頭:“是。”
飯後,白芷就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間内讀書寫字,宋婉借來寺廟裡藥材炮制的工具,換了身舊衣裳在院裡勞作。
靜下心來做事,恍然不覺樹影已在庭院裡走了半程。宋婉正欲把弄好的藥材收拾妥當,突然,耳邊響起一陣熟悉的“吱啦”聲,宋婉停下手中的活計,聽到了久違的系統聲音——
「恭喜宿主觸發新任務——前往求子廟尋找“遺失的神女瓷片”,預計完成時間:本日晚至明日之前。請宿主嚴格遵守時間與規則哦。」
這突然的指令讓宋婉揀藥的動作一頓,根莖上的一點毛刺被壓進了指腹裡,微許的痛意讓她回神。
她心裡浮起一絲迷茫。
求子廟?遺失的神女瓷片?還要在明日前找到?
宋婉看向屋外,已經臨近酉時末,天邊已然鋪着厚重濃烈的晚霞,寺廟裡尚無多少閑客四處走動,倒是有不少今日貴人帶來的護衛巡邏。
恐怕還不容易出去。
暫時按下心頭的煩擾,宋婉收拾完手頭的事情,進屋看到學得一臉苦澀的白芷,語氣有些好笑:“當真那麼難學?”
白芷忙不疊地點頭:“奴看人家讀書寫字都是從小娃娃抓起,奴都十幾歲了,哪裡學得上。”
宋婉阖上窗,拿起案上被一口白牙啃的不成樣的竹筆,輕敲了白芷的腦門,道:“怎麼學不上?你可知前太子太傅是幾歲讀書寫字的?”
白芷按着腦門搖頭:“奴不知。”
她都沒聽過這個官職。
宋婉淡笑一聲,看着白芷:“你知道我朝崇文,底下貧苦人家腰帶勒了三圈也要供家裡男子讀書,而張老先生十三歲才讀上書、拿起筆寫下第一個字,落後于衆人卻奮而圖強,終摘狀元,烏帽簪花笑遊鶴京。”
宋婉端起瓷杯喝了口水,音色清亮:“今日我讓你讀書,又不是要你奪取功名,隻是望你往後離了我也能自處。”
白芷聽到宋婉說的離開,急急反駁:“白芷才不要離開娘子!白芷就待在娘子身邊!”
宋婉搖了搖頭,放下茶杯,笑道:“我怎麼能留你一輩子,你家裡人不是早就要把你尋回去?”
白芷這才想起原本在葫州家裡人尋到府上要把她贖回去的事,隻是當時府中事宜雜多,需要忙襯的太多,家主夫人生前待她不薄,白芷自知不能夠這時候回去,于是便給了家裡人一些銀錢把他們先糊弄回去。
白芷欲言又止:“奴…”
宋婉看着白芷愣住的神情,有些心軟,于是止住話頭:“好了好了,也到了晚膳時候,先去吃飯吧。”
途中宋婉随機抽了幾個字讓白芷釋義,方才把這丫頭低迷的心情拉了上去。
二人用完餐後,宋婉看到不遠處的護衛,低聲問:“白芷你今日可聽到這寺廟來的貴人什麼時候離開?”
白芷也是看到了寺廟的情形,于是道:“看這陣仗,約莫要待上兩三日吧。”
宋婉歎了口氣:“唉。”
這次任務是限制時辰的,她不能再拖,隻能夜裡去廟裡看看了。
回了院裡,宋婉清洗完,換了身窄袖好行動的衣裳。
白芷卧在榻上,垂落的手還捏着薄薄的書頁。
宋婉在心裡失笑,在幾個月的相處中自己怎麼不知道白芷對自己的感激之情,雖不是出于與前身多年的主仆情,卻也是真心實意。
隻是啊隻是,宋婉輕輕阖上門,站在屋檐下看着夜空中柔和的明月,在心裡沉沉歎了口氣。
隻是自己再也不想與任何人産生糾葛了,愛也好恨也好,她隻想要回到瞿山,帶着師兄回到魂牽夢萦的師門。
哪怕粉身碎骨。
隻是眼下還得有事情要解決,宋婉悄悄出了院子。
系統所給的求子廟白芷曾與宋婉說過,她白日也找了了塵問路,還好在瞿山苦練的輕功尚未完全忘記,宋婉躲過護衛的巡邏到了後山入口。
那條路正是她白日與梁恒走回來的路。
隻是眼下夜黑風高,隻有微微月光,宋婉自幼便有些雀盲,她随身帶了火折子,引燃後順着彎曲盤折的山路走入深林間。
越向裡,四周越陰暗,林間風吹得宋婉手裡的火苗左右搖擺,宋婉擡手護住,她加快腳步,窸窸窣窣的聲音被掩蓋在疾步間。
幾經山路的轉彎後,火折子的光不甚明亮地映出了眼前寺廟的一抹紅影。
宋婉踩着落葉走近,才發現門前三四級的台階上都是暗紅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