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聽見推門聲,下意識看過來,宋婉便瞧見那粉衣女子圓圓的臉,泛着紅,烏溜溜的大眼睛還帶着尚未消退的笑意。
女孩子立刻站了起來,規規矩矩地向宋婉行禮,以示友善,婢女也跟着作禮,垂目躬身。
動作優雅大方,瞧起來是個家教好的姑娘。
宋婉回禮,便帶着白芷路過她們身邊。
眼神微微向下一看,隻見兩個女孩子的腳邊放着木筒,裡面裝着活蹦亂跳的蛐蛐兒,正彼此你死我活地鬥毆呢。
宋婉面不改色地路過,鬥蛐蛐這種事畢竟是市面流行但上不得台面,她裝作沒看見,也是給這位有家世的女子一些尊重,不叫人羞愧。
待回到房間,宋婉與白芷簡單收拾了行禮,還好帶的不多,隻是一些藥材搬動較為麻煩,宋婉便想着先放在了凡大師身邊,等有空了再來取罷。
白芷坐在床邊疊着衣服,問:“娘子,你有什麼急事要明日就下山啊?”
宋婉暫且隐瞞自己的思量,面不改色道:“…看病的事,早與那人約好了。”
“治病救人?”白芷表示理解地點頭:“那确實是件急事。”
看到白芷還想再問的神色,宋婉立刻說:“我去把蒸過得草藥再拿出來曬曬。”
“…哦,好。”
白芷盯着宋婉快速離開的背影,撓頭不解:“不是已經拿出來曬嗎?”
宋婉系好襻膊,去藥房看了看,将已經炮制好的藥材歸類到一邊,突然聽到院裡的隐隐可聽責備與哭泣聲。
出了院子看了一圈沒發現人影,正以為自己聽錯了,哭泣聲又響起。
憑着耳力,宋婉猶豫地敲響隔壁的房門,随後聽見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吱呀”一聲門被打開,露出一個時辰前看到的婢女的臉。
婢女神色緊張地看着宋婉,語氣不善:“娘子敲錯門了吧?”
宋婉頓了一下,收回手,斟酌說辭道:“方才聽見這邊有女子的哭泣聲,想着能幫上什麼忙,便來看看,并無惡意。”
許是見宋婉面容良善,眼神溫和不似作假,而且身量也不像是個能搞出什麼事情的,婢女舒了口氣,客氣道:“謝這位娘子情意,是自家娘子吃了冰酪,因為腹痛難忍才哭了,若有叨擾,還望娘子勿怪。”
宋婉了然,指了指自己存放藥材的房間,道:“若不介意,我或許能幫忙看看。”
婢女不解:“娘子是個醫者?”
“正是。”
這不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嘛!
婢女大喜,連忙攥着宋婉的手:“容我進去與大娘子說一聲,女醫稍等片刻。”
宋婉點頭,隻安靜地站在光影半落的屋檐下稍稍等了一會兒,婢女便恭敬地請宋婉進屋了。
屋内陳設與宋婉住的那間完全不一樣,到底是有些底蘊的人家,将空落的房間收拾的典雅可居,碧玉台,紅木案,觀音像,山水屏錯落地擺着,寥寥清香彌散在清涼的空氣裡。
宋婉這才注意到房間裡擺着一小盆的冰塊,難怪要比外面涼快些。
屏風後坐着一位碧色衣裙的女子,延頸秀項,手如柔荑,正握着團扇輕搖,看着模樣穩重,還有幾分眼熟,正是今早出門與宋婉搭話的那位。
她見到宋婉進來,起身迎着:“不知女醫如何稱呼?”
“姓宋,名婉。”
女子點頭,輕搖團扇:“宋女醫,我們是鶴京孫家,那裡面床上躺着的是我小妹,方才趁我不注意吃了幾口冰酪,眼下便喊着腹痛難忍,還望宋女醫求治。”
宋婉明白了孫娘子的意思,既然知道了病者的誘因,她便走了進去,看着方才還在院子裡鬥蛐蛐玩的女子,現在冷汗淋漓地躺在床上,哼哼着難受。
率先看完面色舌象,又摸了摸脈,除外了其他可能性,宋婉簡單給她用指尖氣力點了幾個止腹痛的急救穴位,而後才取出銀針以補法刺入溫脾腎陽氣的穴位。
孫小娘子的痛喊聲漸漸弱了下去,冷汗也停止了,孫大娘子與紫苑都有些震驚地看着宋婉的妙手回春。
她喚來婢女紫苑,道:“麻煩給我紙筆。”
紫苑連忙備好,宋婉邊寫邊說:“急煎後便拿過來讓孫小娘子服下,一帖午後,一帖晚睡前,這幾日要禁忌寒濕飲食,不要貪涼,可去曬曬太陽。”
紫苑:“是。”
“孫小娘子葵水也就在這幾日,她自幼身子虛,沒有調理好,難保有崩漏之疑。”
孫大娘子在一邊聽着,聞言頓時有些緊張地問:“那該如何是好?”
“看這幾日吧,”宋婉寫好方子交給紫苑:“也不能病急亂用補藥,有什麼可叫醫者來看便是。”
崩漏之事并非一日能解,也非一日之成,都是在日積月累的不在意中才加重,不過也不算難治,宋婉作為醫者自然比外人清楚些。
但孫大娘子思妹身體康健心切,急道:“不知宋女醫這幾日可否陪在我妹妹身邊,孫家必有重金相謝!”
宋婉理解她的心情,但很堅決地搖頭:“鶴京城有許多治此病的高手,我明日有急事下山,孫大娘子可另尋他人,畢竟小娘子的事不是很快就來,也有可能平安度過。”
“女醫有何事能比救人更急?”
宋婉被孫大娘子這一句問住了,倒不是說不出來,隻是實在無力解釋。
她耐心道:“有更危急的事需要我做,方才對小娘子的事不過是一種推測。”
孫大娘子自知前一句話對醫者有些失禮,但不覺得自己說錯了,醫者自然要以病者為先。
她看着衣衫陳舊的宋婉,心想或許應該請名氣更大的醫者為妹妹看病,倒不為難宋婉了,親自送這位醫者出門。
“方才是我失禮了,還望女醫勿怪。”
宋婉嗯了聲,作禮告辭。
紫苑握着藥方對孫大娘子道:“靜和娘子,宋女醫這方還用嗎?”
孫靜和愣了一下,而後點頭:“眼下隻能這麼用了,哥哥明日才能帶回春堂的大夫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