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理不直氣壯地大聲問:“你們下山不帶我?”
明明那豔麗白皙的面容滿是怒意,宋婉和梁恒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都品到了一絲絲委屈。
宋婉倒是無所謂帶不帶阿竹,隻把這難題抛給梁恒:“大人可要帶着阿竹?”
“……”
梁恒權衡利弊着,帶阿竹隻是多了一個累贅,但完全可以丢給别人當别人的累贅,如果不帶阿竹,若是自己院子裡進了什麼人,難保不出意外,那這事可就得算在自己身上了。
“帶着吧,讓侍衛看緊阿竹。”
宋婉點頭,認同梁恒的做法。
畢竟阿竹看起來就不太省事兒。
最後,宋婉帶着白芷,梁恒壓着阿竹,一同下了山。
臨行前,了凡大師叫住宋婉。
宋婉撇下那一幹人,隻身站在了凡大師面前,問:“大師可是有事要交給宋婉?”
了凡大師幹枯的手伸出來,遞給宋婉一個祈福袋,道:“昨夜剛從從佛樹落下的,給宋施主漲漲好運罷。”
宋婉雙手接過,指尖劃過祈福袋表面的刺繡福字,擡眸看了眼了凡大師蒼老的面容,心中主觸動:“多謝大師,婉無以為報。”
“談何為報?”
了凡大師搖搖頭:“宋施主已在不可回頭的路上,你走上這一遭,對許多人來說便已是可遇不可求。”
說完,了凡轉身回了寺廟,留下一句:“前世苦短,今生福長,宋施主你且去吧。”
這兩日閉關,了凡早就耗盡天命,算出一卦——有黃泉之下的故人重返人間。
從此,山轉水停,日月同升,而替故人所求的人,早已持刀捧花地站在風裡,遙遙等了半生。
宋婉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了凡大師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她眼前的景色漸漸變成朦胧虛影,一切景無聲無,隻有心頭經過一縷風,氤氲着一滴水,落在眼眸。
“為何哭?”
那人問。
“太苦了。”
宋婉聽見自己答了一句。
深恩負盡,死生師友,真的太苦了。
突然,苦澀的嘴裡被強硬地塞了一顆糖,宋婉被化在口中甜膩的味道吓住,她瞪大了眼睛,一刹那,眼前的虛影聚成梁恒眉頭緊鎖的擔憂神情。
“生病了嗎?”
梁恒拿着柔軟的帕子擦了擦她泛紅的眼尾,暗歎了口氣:“要不休息一陣我們再回大理寺?”
他英俊的眉眼就那麼低垂溫柔地看着宋婉,烏黑的瞳仁裡滿是宋婉茫然無措的面容,好像在說:你病了,我不想你苦着去度過哪怕生命的每一刻。
可她早已苦過了,從上一世的出生開始。
宋婉眼眸漸轉清明,她偏過頭躲過梁恒撫摸眼角的動作,那溫熱的指腹隻擦過帶着濕意的皮膚,引得人一陣顫栗。
“不用,”宋婉後退一步,否認:“妾身體尚可,沒什麼不适,還是抓緊時間下山吧。”
畢竟時間不等人,她還有許多未盡之事要完成。
“哦。”
梁恒收回手,側過身,背着宋婉對着升吉打了手勢,讓他先帶着人去,自己随後趕上。
見升吉懂了,梁恒将無意備着的糖一股腦塞到宋婉手中。
“方才聽見你說苦,怎麼樣,現在嘴裡不苦了吧?”梁恒說完,先行一步地走着,得意道:“這可是宮裡進貢的糖,你這也算獨一份了。”
宋婉踩着石階下山,見到白芷他們都已經在前面了,隻好老實跟在梁恒身側。
聽到梁恒得意的聲音,她這才仔細看了看那手掌中尚留着他的溫度的糖,以印花的油紙包着,隐約能聞到淡淡的幽香,與口腔裡的甜意相融合,令人沉醉。
宋婉收好那一把糖,看着梁恒的側臉:“那便謝過大人賞賜了。”
梁恒早已注意到宋婉看過來的眼神,他勾着唇,故意微微高了聲道:“吃人嘴軟,那宋女醫可切莫通不過那小小的仵作考核啊。”
年輕郎君雖然聲音壓迫,但神容含着藏不住的笑意,宋婉隻看一眼,便知曉梁恒不甚擔心自己能否通過,隻是不知為何這人總不愛明着說些好聽的話,總讓人去猜。
遇到沒興緻的人,恐怕就要和梁恒幹起來了。
想到這,宋婉悶笑一聲,那樣微弱的笑聲在鳥鳴水澗的山中被身邊人精确捕捉。
她終于笑了。
梁恒放松了肩膀,将關注的餘光收回,擡腳踢開今日擋路的第六十顆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