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允許有難言之隐,也不允許有欺瞞之意。
宋婉明白,自己要麼得到一片純白,要麼就是咫尺天涯。
她傾身要走,梁恒一下愣愣的,不再抓住宋婉的手迫使她停下來,而是跟着宋婉走,隻是還握着手,不肯松開。
大緻随着宋婉走了五六步,梁恒忍不住,終于放低了姿态,拇指不安地在她溫熱的皮膚上摩挲,沉聲問:“…宋婉…我能不能信你?”
宋婉冷着眉眼,心想這可不是她要回答的問題,今天的買賣可不是等價交換。
關于自己的一切,宋婉對所有人都不曾毫無保留,自然,梁恒也不是例外。
“夠了,夠了,”梁恒看着這人冷心冷情的模樣,還留有一絲思索餘地的心徹底軟了下去,他耷拉着俊美的眉眼,低聲,祈求又無奈:“随我回去,什麼都告訴你。”
這自幼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從來沒有擺過這種姿态,更别談卑言求着别人和自己回去。
從前,他想要什麼,就有大批的人前赴後繼地給自己送過來,不談習空見慣的奇珍異果,千金難求的汗血寶馬,奢靡華貴的樓閣宅院,哪怕是官職,是人,是命,都要的輕而易舉。
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
可今日,梁恒被一介女流出言暗諷,又受她的頑劣本性,像隻搖尾乞憐的狗,為了得到那一次短短的回眸,耍盡不堪的手段,低着挺直的脊骨,一再地讓出自己的安全地,任憑對方身披金甲,惡劣地巡視一遭,再潇灑離開。
可他無可奈何,他能奈何?!(咬牙切齒)
對于宋婉,梁恒早早知道,這人他用權,可以強求,但不能得幾時好,她是會跑的。
昨夜朱三間苦口婆心地說:“那女娘有手段和功夫,不是個好拿捏的,大人你莫要陷進去啊!”
放在往日的任何一刻,梁恒都可斷然出聲道:“我怎麼會看得上一個樣貌平平的平民女子。”
可那夜,梁恒擡頭看着夜空的一輪明月,罕見地沉默。
宋婉這人,模樣不閉月羞花,身材不綽約生姿,還是個孤女,沒有家世,更要緊的是,她是個末流的女大夫,上不得台面。
這種人連富貴人家的門檻都進不去,更别提甯王府的院子了。
可現在,梁恒回想到自己的心思被宋婉毫不留情揭開時的不滿郁怒,到見到宋婉決絕離别背影時的茫然慌亂,再到腦子空白地追上去想要挽留的祈求。
原本一切隻要自己當時冷靜一點,用個什麼理由壓下這人便好,結果将自己落得這般田地,自己還挂念她獨自一人回去會不會有危險。
梁恒栽了。
宋婉這麼想着,因為被梁恒數日來猜忌懷疑的郁悶心情方才好轉些。
“大人,你可記得君子一言?”
梁恒無奈點頭:“驷馬難追。”
他對宋婉,雖有猜忌,卻從無謊言欺騙。
宋婉目的達成,裝作的冷臉也回春,清秀的眉眼帶着盈盈秋水般的笑意,順便掙開梁恒的禁锢,道:“大人請吧。”
這下到知道尊卑之别了,好像前面把甯王世子當猴耍,當狗逗的人不是她似的。
他們一前一後上了馬車,升吉被自家世子身上森然的氣息吓到,頓時有些擔憂地看了眼宋女醫。
結果卻見宋婉滿面春風地跟着冷臉梁大人身後上了馬車,放下簾子前還安撫性地對升吉笑了笑。
完全沒在怕的好模樣。
升吉&馬夫:見鬼了?!
馬車内,梁恒喝了口涼透的茶水冷了冷心,随後倒了杯溫熱的牛乳茶放到宋婉面前。
他看着宋婉慢吞吞喝了口茶,記挂着她聲音嘶啞的心才放下些。
不等放下杯子等不及的宋婉問話,梁恒淡聲道:“那日待火燒之後,在當日我又去過一次,雖然并沒有發現什麼物件,卻在焚燒的地方發現一些淡黃色的痕迹。”
說完,梁恒看向宋婉,目光深沉。
他看過來的目光那樣冰涼,烏黑的眼眸像是深淵死寂的潭水,攝人心魄,宋婉呼吸一滞,喃喃道:“膏脂。”
宋婉呼吸頓時有些急促起來,她腦子嗡嗡作響,昨夜在案卷裡看到的文字從眼前飄過——
“血肉全無,皺皮跗骨,那十二個女子,是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