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頭一次上桌吃飯,亦是她頭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她将頭埋在碗中,擋住眼中滑下的淚水。
北疆邊陲小鎮籠罩在一片靜谧的夜色中,被積雪壓塌的枯枝橫七豎八的落在雪地中,寒風瑟瑟,卷起雞棚上的枯草。
不多時,一道尖銳的雞鳴喚醒了沉睡的小鎮,一縷炊煙緩緩升起,沈之禾将搓得滾圓的番薯丸子,在打散的雞蛋液中滾過,瞬間那丸子上便裹滿金黃的蛋液。
往那蒸騰着熱氣的滾油鍋中炸過,片刻濃香撲鼻而來,沈之禾飛快地用筷子翻動着鍋中的番薯丸子,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在集市上瞧見的賣餡餅的老翁,現炸現賣那滋味必然必捂了許久的丸子要好。
或許自己也該尋一位木匠定制一輛攤位車,日後自己還要上些新的吃食,比如已腌制好的酸菜,再将那買來的肥腸處理好,便可賣酸菜肥腸米線。
不如今日将豆腐腦賣完就去尋木匠,想到此處,沈之禾對往後的日子滿是憧憬,立時幹勁滿滿。
天邊泛起魚肚白,一抹晨光破開黑暗落在屋檐上,為積雪鍍上一層金邊。
就在此時,沈家舊宅緊閉的木門發出一聲輕響,緊接着沈之禾搬着裝滿豆腐腦的木桶,踉跄着朝闆車走去,身後還跟着披着青灰色鬥篷的沈之安。
隻見他懷中抱着裝滿番薯丸子的木匣,小跑着跟上沈之禾的步子。
清晨的集市熱鬧非凡,攤位擺滿街道兩側,有賣吃食的,有賣家中幹貨的等等,叫賣聲不絕于耳。
沈之禾領着王娘子趕到自己以往的攤位前,一如往常般笑着對隔壁的阿婆打招呼,這幾日二人關系處的極好,自己忙不過來便是由這阿婆幫忙照看幼弟。
沒成想今日那阿婆瞧見沈之禾,鼻中發出一聲輕嗤,扭過頭去,全然一副瞧不上她的模樣,沈之禾心中訝意,本想問問發生了何事。
還未上前,身後傳來一道尖銳的嗓音,“好啊,之前跟我老婆子哭窮,實則自己賺了不少,若是旁人不與老婆子說,老婆子竟不知家中出了你這等吃裡扒外的東西。”
聽着熟悉的嗓音,沈之安頓時面色慘白,攥着沈之禾衣擺的手微微顫抖。
見此,沈之禾垂眸,眼底泛着冷光,她想她大概知道那婆子是何人了,她扭頭望去,隻見為首那婆子滿臉橫肉,正瞪着眼瞧着姐弟二人。
“家中窮苦,為了替二郎兩口子治病,欠下一大筆銀錢,沒成想二郎還兩口子還是沒就回來。”那婆子瞧着沈之禾一言不發的模樣,當即坐在地上哭号道。
“待到二郎下葬後,老婆子原想着這姐弟二人年歲小,無父母照料,便想将他二人過繼到大方膝下,可這小蹄子不願意,當晚便帶着之安從家中離開,背着我等将家中鋪子抵押給債主,如今有了賺錢的營生竟還防着我等,帶着外人賺錢,真是不孝女啊!”
話音剛落,身旁的短須男人也附和道:“未出閣的小娘子抛頭露面,在外擺攤,不知羞恥。”
“這就是沈小娘子你的不對了,百善孝為先,怎可這般對家中長輩。”
“是啊,果真人不可貌相,沒想到成日笑得和善的小娘子竟是此等不孝之人。”
……
周圍喧嚣漸甚,沈之安忍着恐懼,紅着眼大聲喊道:“胡說八道,分明是大伯娘将我與阿姐趕出了家門。”
沈之禾将擋在自己身前的沈之安拽到身後,目色沉沉掃過周圍人群,隐約瞧見前些日子與自己起了沖突的錢婆子隐在人群之中,滿是得色地望着自己。
而一側的王娘子瞧着她一聲不吭的模樣焦急萬分,若是沈小娘子被沈家那婆子冠上不孝的名頭,往後再要擺攤恐怕不易,眼下自己好不容易抓到機會,必不能讓那婆子毀了。
“真是笑話,沈家二郎勤勞能幹,不多說,如今你沈家的家業大半皆是他積攢下來,你家那大郎自幼坑蒙拐騙樣樣不少,在外頭賭輸了銀錢,次次皆是沈家二郎去替他擦屁股,如今人死了還往人身上潑髒水。”
“賤蹄子,我沈家的事,哪有你插嘴的份。”聞言,老婆子雙目園睜,垂下的面皮微微顫抖。
王娘子大怒,撸起袖子便要上前與她争辯,卻被沈之禾按下,她冷冷地瞧着眼前的婆子——她的好祖母,“既要讨論家中銀錢的事,那敢問祖母我阿娘的嫁妝,如今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