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很難辦吧。”一邊說着,他一邊拆開了早就放在洗漱台上的藥劑,針尖穿過矽膠瓶塞,吸取按體重計算的體積溶液。
另一邊,男孩蠻橫地定下了約定:“不管,你答應了。”
霧島栗月閉上眼,看到夢野久作的指尖被刺紮出了一個小小的血點。
“...好,”他說到,一邊把藥液從小臂的靜脈推入血管:“發動吧。”
下一秒,他睜開眼,鏡面的倒影裡,一個黑色的手印出現在他頸側。
成功了,和預計一樣,
就像他會被[腦波]異能力者發現同理,當他從單一源頭,也就是從特定植株上接收信息時,會被異能力判定為[觀察動作]的發出者,即被錨定的對象。
與此同時,港.黑某個密閉房間内,作為異能發動媒介的玩偶咯咯笑了起來。
通話依舊聯通着,傳來夢野久作意外又驚奇的聲音:“真的成功了?居然真的發動了...”
“啪嗒—,”不知什麼東西發出的撞擊聲。
“喂,你怎麼了?”聽筒傳來男孩有些緊張的發問。
“沒事,水杯掉下去了,”霧島栗月的聲音依舊很平靜:“先挂了,全是碎片,我打掃一下。”
“哦..哦,那..”...再見?
一陣忙音,拿着被挂斷的電話,夢野久作忽然感到了無措。
而通信另一邊,浴室,冰冷的瓷磚地面上。
在肌肉松弛劑的作用下,灰發少年如願墜入了噩夢,——獨屬于他的噩夢。
*
黑暗,夢境,與車聲。
發動機沉穩的低鳴、鐵皮摩擦的聒噪、還有,風雪聲,
相似的頻率,伴着颠簸,在耳邊起起伏伏。
他在車的後座,一片黑暗,像頭上罩着黑布,迷迷蒙蒙,不知将去往何方。
手指抽搐間碰到鐐铐,冰冷刺骨,阖目聆聽,努力從風中辨别方向,但,終究隻是徒勞。
意識清醒短暫如夢隙,随着血液循環,麻醉殘餘的藥力擴散,撐不住的疲憊上湧,畫面轉暗,
再醒來,他在奇怪的操作台上。
手腳穿過鐐铐似的圓環,還有束縛帶、頭盔似的固定器...冰冷金屬緊貼皮膚,不同器具從腰迹一路固定到頸椎,連低頭也做不到。
像是婦産科的問診床一樣,非常不合時宜的,腦中出現了奇怪的聯想。
背後卻是空的。
即使無法回頭,也能清晰感覺到,脊椎裸露于空氣中,有什麼置于骨棘,帶來異樣的拉扯感。
疼痛,傳來。
并不具體,而是,無法辨清位置的疼痛。
如眼前的燈光,幹燥慘白,卻沒有光源。
光也是散的,就如他所感受到的疼痛一樣。
随疼痛而來的,是一道女聲,
電子音般毫無情感,說着讓人難以理解的内容:[1407号異化型異常能量實驗體,第一次分離與自主成長實驗,采取YYZ-Ⅲ型知覺強迫分離法...開始輸入基礎痛覺測試值...]
人類能感覺到的大部分痛覺,遍布不同組織,從内髒、肌肉、皮下的神經末梢傳至脊髓,由背角換元,傳至丘腦,投射于大腦皮層。
基于此,出現了痛覺調制的技術學說。
利用瑪咖與腦刺激可以達到鎮痛效果,而同樣,通過對頸下脊髓背角的刺激則能施加不同等級的疼痛。
[一級疼痛刺激,實驗體無明顯反應,能量體波動無異常,契合率百分之九十七,波長...]
[三.級疼痛刺激,實驗體無明顯反應,能量體波動無異常,契合率百分之九十七,波長...]
[四級....]
[五級....]
[七級疼痛刺激,無明顯反應...無異常...無逃逸現象...]
[八級....]
[九級....]
對于疼痛的忍耐,需要基于一點,那就是知曉或确認,疼痛必然存在盡頭。
就像一場戰争,一種信仰,必須有終點。
若疼痛永無止境,隻持續上升,那一切忍耐都将不再有意義,一切忍耐都無法存留。
這便是實驗的殘忍之處。
無需回答問題,無需忍耐痛苦,對此處的實驗體們來說,說謊沒有意義,求饒沒有意義,掙紮沒有意義。
疼痛,隻是被設定的數值指令。
疼痛沒有盡頭,痛苦是一種常态。
而當他們意識到這一點時,便是自我認知湮滅的起始。
好在這是被壓縮的夢境,幾天、幾周、甚至幾個月,都囊括在短短數十分鐘内,浮光掠影般飛速掠過。
電流滋滋聲在靜默中流淌,像是長河之水,橫過白晝黑夜,偶有雜音濺起,便是這不會滅燈的房間中,唯一的波瀾。
[1407号異化型異常能量實驗體,第四十六次....,采取ACS-Ⅰ型藥物分離方法,注射SDAF巴比妥鈉。]
[無反應..]
[1407号異化型異常能量實驗體,第七十七次能量體分離與自主成長實驗,采取AA-Ⅰ型交互型分離法...與34342号實驗體進行交互...]
最初的時候,機體會像溺水遊魚般驟然彈起、緊繃、或顫抖。
但現在,不再有反應了。
機體不再看任何人,連擡眼的力氣也沒有了,隻有眼球時不時在眼睑下神經質地顫動一下。
為了防止咬舌造成窒息,他戴着金屬的口.迦,生理性淚水打濕冰冷的鐵器,凝固、鏽蝕、像一灘死掉的沒精打采的血,
[實驗體無明顯反應,能量體波動無異常,契合率百分之九十七,波長...無變化..目标尚具備清醒意識...成長率為零。]
細微的呼吸響起,像是緩慢的吸氣再吐出,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女聲發出電子音以外的聲音。
而後,長久的沉默。
[實驗失敗,判定1407号實驗體不具備成長性,轉交至AAE号再利用項目。]
最後,定格于冰錐般的冷光,鋼針從眼眶刺入,帶來仿佛痛覺過敏般的痙攣。
*
藥效褪.去。
冰冷地闆上,少年睜着眼,在夢魇與現實中的縫隙,徘徊。
無法動彈,無力動彈。
浴室寂靜而黑暗,細弱抽氣聲如同脆紙在烈火中發出的最後一尾餘音,急促卻無力。
半晌,他猛地蜷縮着身子,狠喘了幾口。
挨過了肌松劑帶來的副作用後,霧島栗月扶着浴缸将自己撐了起來,挪移。
冷汗淋漓,再顧不上其他,踉跄着出了浴室,将自己摔進了床與被子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