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太陽墜落的方向一路前進,仿佛這樣就能走到宇宙盡頭。那是讓人頭暈目眩的光亮,即使閉上眼睛,強烈的光照還是會在眼球上留下烙印。
挾槊睜開眼睛,那輪巨大的紅日還是高懸在無法觸碰的天際。荒原似乎沒有邊緣,是供她無數次醒來跋涉遊蕩的土地。
不動起來的話,好像和死了沒什麼分别。幸而這片天地足夠寬廣壯麗,不會使挾槊感到厭倦。在這無邊的曠野上,她過着千百年如一日的生活,隻知道休憩再蘇醒,然後繼續四處探索。
不知這樣的日子過了幾百年,也有可能是幾千年。那時她還不懂何為時間,否則她一定會記住那天疾風拂過黃沙的時候,緩慢地在她視線裡冒出頭來的那棵孤獨而繁茂的巨樹。
那是遍布黃沙的荒野中唯一的生機,挾槊不假思索地走過去,樹下擺着不少東西,有枯木削成的工具、儲藏起來的食物、不知道用來幹什麼的木闆,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玩意。
難道這片土地上除了自己,還有别的生物?挾槊擡頭看着巨樹郁郁蔥蔥的樹冠,這樣蓬勃的生機,在曠野裡顯得突兀極了。挾槊不想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拿走這些東西,于是決定在這裡等待原住民的歸來。
巨大得能供好幾個挾槊栖息的樹枝顯然成了最好的休憩場所,在蔥茏樹葉的遮映下,黑暗的夜空裡微小的星子無比顯眼,太陽燒幹熱量就會變成月亮——這是挾槊個人的猜想。
但這樣未免太黑,總讓她有種很不安的感覺。挾槊想到這裡,天際立即劃出一道照徹夜空的閃電,将漆黑的土地照得亮如白晝,隻是持續一瞬間的光亮,就足以讓挾槊安下心來。
她在這裡等待好幾個晝夜,都不見有人歸返。挾槊覺得自己太過謹慎,這世間隻有自己就足夠了,又豈需别人來和自己搶地盤。有了這樣的想法,挾槊卷走樹下諸多寶藏時毫無負擔,她在心裡暗暗記下這棵樹的方位,要是下回走到這裡還發現有東西,就能确定這地方是不是住着會收集東西的動物了。
夜空依舊是深沉的顔色,黑得将那顆冒牌太陽的光照都帶得蒼白寂寥。第二天,挾槊打定主意要離開這片荒原,去到東邊的叢林裡看一看。她飛快打點好行裝,随便在空中抓住一隻盤旋的神鳥,帶着搜刮來的器物一起,乘着神鳥涉過荒原邊境。
她在高空中俯瞰大地,層疊的雲片将地上的風景掩得不甚清晰。挾槊再次回望那棵巨樹,那裡依舊沒有生物活動的痕迹,她勒緊神鳥的脖子,加快速度沖向東邊的叢林。
東邊的一切果然新奇,一下就讓挾槊忘記了之前在荒野裡挨餓受凍的日子。這裡的河流裡住着摸起來滑溜溜的可以吃的生物,腳下踩着的土地上有四隻腳胖墩墩毛茸茸的大家夥,最重要的是,這裡有很多樹,雖然不夠大,但是足夠多。
挾槊不再追逐太陽,因為叢林裡的樹木遮擋了天空,讓她看不清天空的狀态。這樣一來,她每天的活動就改成和叢林裡躲藏着的毛茸茸嬉戲打鬧直至夜幕降臨。
到了雨季,挾槊就像毛茸茸一樣在蟲蛀的樹洞裡躲雨。她不喜歡蟲子,不會任由它們在皮膚上爬來爬去,但毛茸茸不一樣,它身上就有很多蟲,所以挾槊跟它接觸前都會把它丢進水裡搓洗幹淨,然後一路追趕它讓風自然吹幹它身上的水分。
樹林裡住着不少毛茸茸,挾槊從來沒有傷害過它們。黃色的毛茸茸爪子很柔軟,挾槊每次想和它握手都會被它咬住腦袋,半天拔不出來。灰色毛茸茸最軟的是頭和後背連接起來的地方,棕色毛茸茸最軟的地方是躺下時露出的肚子,挾槊跟它們玩累的時候最喜歡撲倒一隻棕色的,然後躺到它的肚子上。
可能是這樣摔過太多次,棕色毛茸茸沒多久就死掉了。挾槊非常難過,她在它身上躺了很久很久,直到它的身體開始腐爛。挾槊把它搬到河裡,希望能把它洗幹淨,但就算把那些蟲子全部沖走,棕色毛茸茸也還是沒有醒過來。
是在催促我離開這個地方了,挾槊想。她再次抓住一隻路過的神鳥,讓神鳥載着自己回到那片沒有生物的荒原上。這是她第二次跑到那棵巨樹旁邊,樹下堆了些新的工具,更加堅定了挾槊這裡的确住着收集器物的生物的念頭。
離開這裡的生物還是沒有回來。挾槊又等得不耐煩了,如法炮制地将樹下的工具收走,順便在巨樹的樹幹上留下印記,希望對方知道是自己拿走了留在樹下的東西。
那堆東西裡有一顆磨得近似薄片的石子,挾槊撿起它時,險些被它劃破手掌。挾槊望着那片石子若有所思,趕忙抓了神鳥返回東邊的叢林,棕色毛茸茸還在水裡泡着,暫時沒有爛掉。
挾槊用那顆石子将它的表皮割下來,放在河水裡淘幹淨了,絨毛還是像以前一樣溫暖柔軟。她知道太陽每天在什麼地方升起,于是不遠萬裡帶着這副皮毛來到裂在荒原上的峽谷邊,用太陽出來時迸發的巨大熱量将沾水的皮毛将幹。
她将毛茸茸重新披在身上,這回總算是沒再為難神鳥,而是另外找了條近路,獨自返回原地。
現在挾槊最想知道的事情,還是那棵巨樹下居住着什麼生物。所以她返回土地上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披着毛茸茸跑到那棵樹占據的原野上檢查。這回倒是有個東西立在樹下,和挾槊類似的模樣,和毛茸茸不同,是直起身子來行走的。
她一回頭看見挾槊,像是看見黃色毛茸茸撲過來般愣住了。挾槊第一次看見和自己這麼相像的生物,本想上前跟她說兩句話,不料那家夥突然抱住旁邊的樹,一用力便将巨樹連根拔起,用力揮舞着樹幹就要打過來,挾槊趕緊跑了。
就像以前叢林裡的毛茸茸一樣,看見和自己相似的生物時總是會覺得害怕的。挾槊禁不住好奇,隻得騎着神鳥在空中遠遠地觀察她。她就是那個在樹下囤積物品的人,從身後拖着的比她還大的包裹裡翻出不少東西來,全部放在旁邊。
趕跑挾槊以後,她将巨樹重新種回原地,天知道她是怎麼搬得動那麼大一塊木頭的,神鳥想落到巨樹的枝條上休息,被挾槊用力地敲了頭,下去肯定又要被打,不是自尋死路嗎?
但神鳥沒聽她的,徑直落到樹枝上。正如挾槊所料,那家夥一看見她出現就拔樹動手,真不知道這樹在她手底下能活多久。挾槊棄了空中偵查戰術,披上毛茸茸的皮毛,僞裝成一位普通路過的毛茸茸試圖暗中接近,尋找機會将那家夥壓制住。
她藏身于黃沙裡,突然就動了手。面前那道身影敏銳地回頭,在被她抓住之前便躍開好遠,沒辦法迅速拔出巨樹了。挾槊志得意滿,問:“你是什麼東西?”
對方沒想到她會說話,反問:“你又是什麼東西?”
“我是……你憑什麼問我?”挾槊差點就答了她的問題,揚手指向樹下堆積的雜物,“這些東西都是你放在這的?”
對方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問:“是你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