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灼瑾沒能從正門出去,還未出院子便被靖安侯帶着人攔住了。
“阿灼,好好呆在你的院子裡,現在外面情勢複雜,弄不好侯府也要牽連進去。再說,你出去又能做什麼?為父會在外面照看的,有什麼消息差人來告訴你。天氣冷,還不快扶你們小姐進去!”靖安侯溫鶴鳴對溫灼瑾說道,語氣還算溫和,但明顯比平日強勢了許多。
不容溫灼瑾多說什麼,靖安侯帶來的兩個婆子便要上前動手。
心情焦灼的溫灼瑾看着這個平日裡對她說話向來聲音輕柔的父親頓了頓,沒讓人扶,拉住姜嬷嬷轉身往自己院子裡去。
“這幾日都莫要出門。”身後傳來溫鶴鳴的聲音,溫灼瑾未做回應。
初聽姜嬷嬷說的,溫灼瑾也慌了。
此時冷靜了不少。
舅舅的為人,是不可能貪墨的。
肯定有人陷害。
查抄到金子也不能證明什麼,畢竟昌遠伯府也算是世代勳貴,有些家底,并不靠俸祿過活。
倘若上面明察秋毫,便能查出真相,若是不能,貪墨這一項罪,到底怎麼定罪,全看那些貴人想要什麼結果。
溫灼瑾有些懷疑,這又是那長公主想出的撈銀子的法子,或者說,要排除異己的手段。
畢竟舅舅不奉玄女娘娘,和長公主不是一路的。
“哎,侯爺也不知道會不會幫襯。姑娘,要不我出去看看,有什麼信兒再回來跟你說。”姜嬷嬷對溫灼瑾說,顯然是不信任溫鶴鳴的。
“嬷嬷,現在外面下雪,你的腿腳又不好。還是我想辦法出去看吧。”溫灼瑾說。
“姑娘怎麼出去?侯爺把那兩個婆子放在院子裡看着呢。倘若昌遠伯真的出了什麼事,姑娘可如何是好?”姜嬷嬷說着越發的愁了。
溫灼瑾在侯府的地位,很大程度上都仰仗舅舅家的勢力。
當初溫灼瑾生母去世,溫灼瑾舅舅對溫鶴鳴就很不滿,溫鶴鳴對這個大舅哥在朝中本就有些畏懼,那時更是不敢吭聲,選侯府繼夫人,也要看溫灼瑾舅舅那邊的臉色,不敢娶他們不滿意的,最後擡了個身份低的妾上來做繼夫人。
一旦溫灼瑾舅家落敗,知道内情最多的姜嬷嬷心裡的擔憂止不住的往上冒。
溫灼瑾看着姜嬷嬷将人按在椅子上坐下,她轉身進了内室。
雖說她平日裡很怕麻煩,但是來了事,卻也是不怕的,尤其是這事涉及到了舅舅他們一家。
姜嬷嬷想着安排腿腳利落的紫茸出去一趟,準備叮囑紫茸一些事情時,便看到溫灼瑾出來了。
姜嬷嬷和紫茸俱是一驚。
走出來的溫灼瑾脫去了剛才的女裝,竟是換了一身男裝。
頭發簡單的高紮隻戴了個玉簪子,身穿月白圓領袍,腰間系着蹀躞帶,腳蹬烏皮靴,俨然一個俊俏小郎君。
“姑娘,你這是……”姜嬷嬷吃驚的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戴上帷帽沒人認出我的,讓白檀先扮成我應付下,你們都别急,我去去就回來。”溫灼瑾邊戴帷帽邊往外走。
其他幾個小丫鬟看到溫灼瑾這個樣子,眸子裡冒出光彩。
這樣的溫灼瑾比外面的郎君還要好看。
“姑娘,我怎麼放心你出去啊,更何況,你怎麼出去,外面那兩個婆子不會讓你出去的。”姜嬷嬷拉住了溫灼瑾。
“翻牆出去。夏日時,我經常翻牆出去的,紫茸知道的,嬷嬷莫要擔心了。沁芳軒的事都交給你了,可别讓父親看出來。”看姜嬷嬷擔心的樣子,溫灼瑾側身低聲對姜嬷嬷說了句,然後拍了拍姜嬷嬷,轉身到了外間的西邊窗戶口,打開窗戶跳了出去。
姜嬷嬷反應過來快步到了窗邊時,溫灼瑾已經走出去好大一截了。
姜嬷嬷還想說溫灼瑾穿的太少了,連個手爐都沒拿,凍壞了怎麼辦,隻是外面有婆子守着,不好大聲說話,隻能眼看着溫灼瑾走遠。
外面是一片小花園,再往前是一道牆。
姜嬷嬷眼看着平日裡一貫嬌養的人,輕輕一跳,雙手扒住了牆壁最上方,緊接着,腿發力,便跳上去了,跳上去了!
這可是她眼皮子底下養大的孩子,她看着長大的,溫良恭儉讓的大家閨秀,什麼時候學會翻牆的?
溫灼瑾會翻牆這個消息,甚至比早上聽說昌遠伯府被查抄還讓她吃驚。
“這,這……小姐在昌遠伯府時表少爺帶着學會的,有好幾年了。她說嬷嬷膽子小,讓,讓我莫要告訴嬷嬷……”姜嬷嬷叫來紫茸問話,紫茸怯怯的說。
紫茸沒敢說,溫灼瑾在舅舅家不單單學了爬牆,其他如爬樹騎馬射箭等等,表少爺會的,她一個都沒落下,年前傷的兩次都是騎馬摔的。
溫灼瑾小時候去昌遠伯府,姜嬷嬷還會跟着,後面院子裡種花種草,侍弄各種香材,要留人照看,姜嬷嬷的腿腳也不利索,在昌遠伯府最是安全,姜嬷嬷便被溫灼瑾安排留在沁芳軒坐鎮。
誰曾想,她錯過了幾年,姑娘這是“長歪”了嗎?
姜嬷嬷心裡七上八下時,溫灼瑾已經出了靖安侯府。
在她翻出的牆頭下面,有個小厮正在等着。
“你怎麼來了,情況如何,快跟我說說。”溫灼瑾認出是大表哥身邊的小厮。
“少爺讓我等在這裡攔着表小姐,說這是外面爺們兒的事,表小姐别摻和。少爺已經找丞相大人去了,想必事情定有轉機。表小姐,您就回去吧。”那小厮弓腰說道。
溫灼瑾頓住。
這種時候舅舅家還有心思派人來攔她,是不想連累她。
“你别攔了,我得和表哥見一面,你去找表哥來盛豐軒見我,告訴他見不到他我不會走。”溫灼瑾沒跟那小厮多說什麼,快步往外走。
小厮沒辦法,趕忙跟上去。
盛豐軒是溫灼瑾名下的一家店鋪,做綢緞生意的。
溫灼瑾先去那裡,找到掌櫃的查賬要銀子,又派人出去其他店鋪收賬。
溫灼瑾在算賬時,大表哥武元珩來了。
“阿灼,你那麼聰明怎麼不清楚,現在這個時候最該避嫌。讓你在家,你怎麼還是出來了,趕緊回去!”原本面色疲憊的武元珩看到溫灼瑾急道。
溫灼瑾擡頭看到表哥,放下算盤,先把自己帶出來的小包裹塞給了武元珩。
“現在是用銀子的時候,你拿着去打點。我再想辦法籌些銀子來。”溫灼瑾道。
溫灼瑾繼承母親的嫁妝,名下有幾家店鋪和莊子,在侯府有月例銀子,舅舅家還經常送各種好東西給她,一向不愁吃穿。
隻是研究香道上購買香材,是一筆不小的花費,雖說不缺銀子,但是手頭的現銀并不多。
現在拿出來的小包裡有田莊地契和銀子,除了剛從店裡收的,還有部分是年前舅舅和舅母給她的嫁妝。
比侯府準備的都豐厚,舅母讓溫灼瑾安心拿,幾個兒子要什麼自己會掙,溫灼瑾女兒家的,嫁到榮國公府那樣的高門,自然要用嫁妝做底氣,不能讓人瞧低了。
如今舅舅家出事,溫灼瑾一股腦都拿出來了,連帶自己覺得貴重的首飾一起放在小包裹裡。
就算是真犯事了,就憑借當今長公主的斂财手段,銀子換命恐怕也是行的。
“阿灼,你的銀子你拿着。父親的事不是小事。今日朝堂發生了不少事,不少官員都被用各種名目問罪,一樁造反案牽扯了幾十号人……現在都被送去刑部了。我找丞相大人,他老人家也是自身難保,若不是門生太多,德高望重,說不定也會……”武元珩道。
“都是不信玄女娘娘的官員嗎?”溫灼瑾一怔問道。
“基本上都是。之前父親還說,長公主并非是非不分的人,他這一派相比信奉玄女娘娘的一派更忠于朝廷,也能平衡各方勢力,現如今看,都是利用。朝局才剛剛穩固沒多久,便要鳥盡弓藏……”武元珩惱道。
溫灼瑾想說,讓舅舅立馬改信玄女娘娘投靠長公主。
想想舅舅的性格,又是在這個檔口,恐怕會更激進,更何況事情也并非簡單的信奉什麼導緻的。
“不管怎麼說,先确保舅舅人沒事。現在這麼冷,要打點人,給舅舅送吃食和厚衣服,莫要他遭罪了。家裡的銀子都被查抄了,舅母和表弟他們總要過活。這些銀子你先拿着,你不拿的話,我現在就光明正大的去你家,還要給舅舅去喊冤。”溫灼瑾道。
“阿灼,你……行,我收下。你得答應我,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會想辦法的。”武元珩看向溫灼瑾無奈的搖了搖頭接了東西。
“好。”溫灼瑾看武元珩妥協,她也點了點頭。
“阿灼,你父親那邊和榮國公府那邊,你切莫去求人了。我去過了,被拒之門外。如今人人自危。父親的事,或許會影響到你,倘若那沈钰阙真的對不起你,我絕饒不了他。”武元珩猶豫了下還是将事情說了,提醒溫灼瑾,以免她救人心切,跑去求人,白白被落了臉。
“表哥我知道了,如此最好,早些看清楚了,不能共患難不要也罷。”溫灼瑾說,完美的婚約對象,在大難臨頭時露出了破綻,挺好的。
溫灼瑾表現的豁達,卻是讓武元珩越發過意不去。
溫灼瑾出言又安撫幾句,問了一些更具體的消息。
武元珩還有事要辦,并未多停留,很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