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大疊厚厚的劇本摔在茶幾上，震的玻璃杯裡的茶水一晃一晃的。
“情情！哥現在能力有限，目前就找了這些劇本給你，你看看想演哪個。”唐念卿豪邁翹腿坐在陳道情對面，宋言一見有這麼多劇本眼裡放光，崇拜看向唐念卿。
“唐哥你太牛了吧！我聽人不是說你被冷了三年了，哪找來這麼多資源的？”宋言說話總是大大咧咧的，毫不避諱。
唐念卿也不覺尴尬，笑道：“笑話！我曾經好歹也是圈裡的金牌經紀人，就算顧琛那王八蛋不喜歡我，想和我合作的人多的是！更别提……算了，不說也罷，你是不知道，顧琛那王八蛋有多絕情……”
唐念卿一罵起顧琛來就停不下，開始滔滔不絕地細數他的罪過，什麼無故打壓顧氏老員工、常常定高得離譜的業績、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宋言也跟一邊聽得起勁。
陳道情沒什麼大的表情變化，他現在還沒告訴唐念卿自己和顧琛的真實關系，要是後者知道了不得以為是顧琛誘拐自己才怪，隻默默翻了翻幾個劇本：
自編自寫連拍三部大爆劇的導演胡一的懸疑新劇《天台》的男二男三、唐亦自制s級古裝大劇《大漠塵煙》的男三、獨立新銳導演姚遲的未曝光電影《明天》的男二、、、、
這些劇本很奇怪，雖然唐念卿從前在圈内風生水起，但他沉寂了整整三年還被顧琛明目張膽地冷着，照理說拉資源也不可能拉到這麼好的，更别提他隻是個沒什麼作品的新人，怎麼可能拿到這麼多好的本子？
陳道情合上了最後一本劇本的扉頁，濃密睫毛下的黑色眼睛閃着複雜的眼神對上唐念卿，鄭重道：“唐哥，謝謝你”
唐念卿被他這眼神盯得心中一顫，頗有些動容，陳道情這個眼神，像是在感謝自己給他找了這麼多好劇本，可又比那更深沉、更嚴肅，像在借這個理由感謝些别的東西。
“嗨！這有什麼好說的！來，選個你想演的，唐哥改天帶你去面試。”唐念卿靠過來拍拍陳道情的肩，一摸到他那瘦削的肩膀又不免感歎真是個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我想，這個就好，我想演男三阿兮”陳道情從衆多劇本中挑出一個名為《荒蕪之地》的劇本，導演：周行，編劇：陳沉，拍攝地：四蕪。
唐念卿神色頗怪異看了一眼陳道情，這小家夥腦子裡想的和常人不一樣啊。
“情情啊，這個劇本和導演雖然很有拿獎的潛力，但是作為一部題材小衆的文藝片票房不會很高，不利于新人提高知名度，而且男主已經定了，是天風娛樂的李立文，
他這麼多年來演了不少商業片都沒拿獎，這次就是為了沖獎去的，到時候宣傳也大部分在他身上，你基本不會有曝光度的，況且現在唐亦的王之鶴和蔡邢都想來這個電影漲漲身價，導演眼光也很刁鑽，你選不選的上還不一定。”
其實除了以上原因，對于唐念卿來說，他還有一點不看好陳道情，但他張張嘴，并沒說出來。
作為有名的思想天馬行空的導演，周行每一部電影題材和美術都不同，他對色彩的運用到達了極緻，幾乎每個進了他的組的演員不僅能留下“人生鏡頭”，還次次沖獎飛升成功，但限于題材和體量原因一直拿不到高票房。
這次他的現實題材影片《荒蕪之地》聚焦于四蕪，四蕪是中國最先對外開放的沿海直轄市之一，這裡自開放以來經濟騰飛，全國最頂端最尖銳的企業都雲集于此，□□、金融、科技、、、發達，随處可見高端人才和億萬富豪，每日人均消費量到上萬。
然而一個繁華城市的背後，必有其陰影，四蕪最北端有一小片破敗的城區，這裡是社會最底層人民生活的地方，低端廉價勞動力彙集之地，在影片設定的時期，這裡人均月收入甚至不到兩千，賭場中富人們随意潑灑的一杯酒，可能就是這裡的人們加在一起的一天的工資。
影片以僞紀錄片的手法拍攝，男主阿華、男二阿奇、男三阿兮都生活在四蕪的貧民窟中，三人性格各異，或樂觀工作相信天道酬勤，或走捷徑去從事違法活動，或麻木于一日複一日的工作，最後卻都發現，他們不過是一顆可有可無的螺絲釘，站在人海中，無人注意。
男三阿兮就是被生活所麻木，沒有目标，沒有追求，從始至終都是被階級壁壘壓制的牛馬，看似沒有任何抱怨，但他卻有着比任何人都強烈的自毀傾向，結局中，在三人中最溫和柔順的他，選擇了跳樓自殺以此來控訴社會的不公，是個極難演繹的角色。
“唐哥，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演不出這個角色的精髓，可是……”陳道情撫摸着劇本上《荒蕪之地》四個大字，喃喃道：“這個角色隻能是我，就讓我試試吧。”
陳道情眨巴着一雙大眼睛看唐念卿，盡是不谙世事的年輕人對未知的向往，唐念卿話到喉嚨，還是咽了回去。
“行吧，周導下周六會和主創面試剩下的男二男三，我去和周導打個招呼，他脾氣暴躁喜歡罵人，到時候……”唐念卿覺得陳道情這白得像張紙的樣子鐵定會被罵。
“他顧着唐亦和我的面子不會罵太狠，下來之後再看看其他的本子吧。”
“好的，謝謝唐哥。”陳道情笑的乖巧，白淨的臉全是少年意氣。
基本選本子的方向定了，唐念卿又陪着陳道情挑了幾個勝算比較大的本子，接下來就是了解下陳道情的愛好和背景，好打造個人設。
陳道情的簡曆唐念卿看過，和他說得确實一樣，無父無母，打小生活在上海的一所孤兒院，基本沒什麼正經的工作，平時靠打零工過活，背景幹淨，沒有不良嗜好，前不久才被唐亦的星探發現。
“情情，我看簡曆上你都24了，怎麼之前和我說是22啊？”唐念卿随意問了一句。
“啊，因為從小沒人和我慶祝生日，所以我自己記得不太清楚了。”
陳道情陷入某種久遠的思緒，看得唐念卿更心疼了，這孩子乖巧的樣子，倒是和當年的林寒枝有些像，唐念卿扶着下巴思量一陣，“情情，你對這個圈子了解多少？”
陳道情彎彎笑着搖搖頭：“我隻知道怎麼演戲，其餘的不大知道。”
“可是我看你之前跟着《白晝人間》劇組去了金柏獎的頒獎典禮，樣子看上去完全不怯場啊。”
“就是就是！當時陳哥去的時候帥死了！我在下面看着都覺得社恐。”
宋言适時插嘴，唐念卿更加疑惑，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新人，怎麼能做到那副閑庭信步的樣子？
“因為顧先生，他、、、”
“什麼！顧琛那個王八蛋？！他是不是威脅你了！？”
“唐哥你喝口茶。”陳道情遞來一杯茶。
“當時顧先生說，想看看我有沒有吃這口飯的命，就臨時讓我去了，我想，顧先生應該是想考察一下我的膽量，所以我就硬着頭皮上了，下來的時候還有些後怕呢，小言也看見了，我還久違地抽了口煙。”
陳道情古井一樣深的眼神看過來，連帶着淚痣都閃着光，宋言心跳了半拍，結結巴巴道：“是，是啊，結束之後我就看見陳哥在抽煙。”
唐念卿勉強信了，如果有人告訴他老闆為了考察員工讓他代表公司，去全程直播，萬衆矚目的頒獎禮上露個相他是不信的，風險太大。
但如果這個人是顧琛，那就合理了。
這個随心所欲的瘋子，就喜歡以玩弄他人為樂，情情還長得有些像林寒枝，顧琛想捉弄他也說得過去，要是表現不好直接封殺就好了。
陳道情抿了一口茶，他确實沒騙唐念卿，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話是顧琛在床上說的，那情緒不穩定的瘋子，聽到自己想演戲的時候就發起瘋來，滿意之後才答應他。
“行，不管你從前有過什麼經曆，公司都會給你洗成白的，唐哥之所以那麼問你是怕有人以資源和機會誘惑你，讓你不斷放低底線，在這個圈子裡，你的位置可能會随着底線的降低而升高，也可能功敗垂成，一朝被揭發出來就會變成人人喊打的老鼠，從利益上來說，得不償失，從個人三觀來說，我也不支持我的藝人去那樣做，我的職責是保護你們，所以，”
唐念卿握住陳道情的手，
“情情，不要對我隐瞞，我會盡我所能去幫你擺平一切，也不要輕信别人對你的許諾，這個行業裡沒有多少情感是真的，你我都賭不起。”
“好，唐哥，我以後都會聽你的勸，希望我未來會成為你履曆中拿得出手的一個藝人。”
兩人緊緊握着手，目光如炬，宋言趕緊擠到中間來，抓住兩個人的手，三隻手緊緊握着。
“還有我還有我！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嘴很嚴，唐哥陳哥你倆都要記得我啊！”
唐念卿久違地感到什麼東西在胸腔裡激蕩，一個想去做出一番事業的雄心幾乎跳出嗓子眼，他老淚縱橫道：
“好！既然咱們今天都這麼有士氣，走！咱三去吃頓好的，吃完再給咱家小情置辦點東西！”
雲景酒樓是上景最高端的酒樓，是商業大佬和明星們最喜歡聚餐的地方，包間隻接受預訂，一般都需要提前一個月，一共八層，越往上越難訂，其服務和餐飲要是層層遞增，雖然樓下也有些散座，自恃有身份的人都不屑坐，但常會被其他人坐的滿滿當當。
“包間和散座都沒有了嗎？”唐念卿皺眉，陳道情和宋言環視着四周，偌大的大廳每桌都坐滿了。
“唐先生，很抱歉。”工作人員很謙和地向唐念卿緻歉，盡管在他眼中這衣着普通的三人連低消都消費不起。
“哇，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呢，陳哥你之前來過嗎？”宋言好奇地打量着金碧輝煌的裝飾，陳道情搖搖頭。
顧琛喜歡帶他去頂樓吃飯，每次都從地下室坐貴賓電梯，他是真的沒來過一樓，不過這裡的食物……
“算了，唐哥，我們去旁邊那家吧，”陳道情湊到唐念卿耳邊“而且這種地方還不一定有那麼好吃呢。”
每次顧琛帶他來這裡吃飯他都很痛苦，他很挑食，每次顧琛都懶得點菜，直接讓雲景上些新品，要麼是來個日料師傅現場做生魚片、手握壽司，要麼是歐洲哪個國家的大師來做些稀奇古怪的菜色，隻有甜品能稍微吃點。
但很可惜，他不喜歡甜食。
他常要強迫自己把那些食物吃下去，還要對顧琛強擠出一個笑，回了家要麼吐要麼胃痛，最後餓的不行又要泡一桶泡面。
陳道情搖搖頭，面對着一桌剛點上來令人食指大動的菜品，覺得胃都舒服了不少。
三人去了雲景旁邊一家隻有一層的中餐館，點了些油焖大蝦、水煮牛肉、糖醋排骨等熱騰騰的菜式，老闆就在不遠處的透明廚房炒菜，潑上些幹辣椒、花椒、孜然等配好的香料，熱油一澆，爆香的香味就傳遍整個餐館，陳道情喜歡吃辣的，又熱又辣的食物順着喉管下去，再來上一碗撒了蔥花的鲫魚湯，整個胃都是暖的。
從前顧先生也喜歡吃的。
“咳咳咳！這菜怎麼這麼辣啊？！”唐念卿小嘗了一口水煮牛肉裡的土豆片，被辣的嗆出了淚花。
“都說了這個菜辣，唐哥你個江浙人偏要吃，你怎麼不吃你點的西湖醋魚和小蔥拌豆腐啊？”宋言也是個能吃辣的，陳道情一邊給唐念卿遞紙一邊拍背，他就大大咧咧地在旁邊笑。
“咳咳！我這不聽說川菜好吃嗎！咳，就，就想試一試、、、”
“唐哥你别說話了，辣椒會順着喉管往下的。”陳道情淺笑着，給他盛了一碗奶白的鲫魚湯，唐念卿就着碗大口喝着，嘴裡還小聲念叨着：“老顧以前還勸我吃點，我就說不吃是對的……”
陳道情給唐念卿拍背的動作一滞，思緒飄轉，回過神來時莫名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心有靈犀般往雲景八樓看去，一個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視線明顯是落在自己身上。
半個小時前，顧琛被請到雲景八樓吃飯，今天早上他一下樓就聽見陳道情從廚房傳來的溫柔聲音：“顧先生起來了？我準備了早飯。”
陳道情系着綠色的圍裙端着兩個盤子出來，一見他就笑得十分燦爛。
顧琛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直接越過他朝門口走去。
“不是說了今天不想看見你嗎？怎麼還在這？”
陳道情變得手足無措，語無倫次起來：“我，想着顧先生昨晚沒睡好……做了些早餐，您，您不吃一些嗎？”
男人腳步頓住，轉身一步步走向陳道情，他昨晚翻着和林寒枝的聊天記錄看了一整晚，腦子裡全是林寒枝拒絕他時的決絕眼神，心裡本來就煩躁，看見陳道情這唯唯諾諾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大部分是自己愛吃的，襯着陳道情買的綠色碎花桌布，看着很有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