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陰暗潮濕的小巷,這裡的危樓鱗次栉比,搖搖欲墜的牆體,還在不斷增加着的的樓層數,阿華和阿兮就住在這棟危樓中一間逼仄的小房間裡。
“吱呀——”破敗的門被從外打開,昏暗燈光下,坐在地上吃盒飯的阿兮受了驚一般往外看。
“媽的,這群爛人!”
阿華撓着頭,手裡提着塑料袋裝的盒飯,邊解一條滿是污垢的老舊圍巾邊罵:“你去那個張老頭那兒買過飯沒?他真賣6塊一份?我們都在他那兒買不知道多少次了,還這麼扣!”
“從前是5塊的,現在菜啊,米啊都跟着漲,他漲點也是正常嘛。”
阿兮波瀾不驚,他已經習慣了變化的生活,飯該吃還是要吃,像他們這種天天打零工沒時間做飯的人,6塊一份的盒飯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算了,和你也說不清,”阿華越過他,想找個凳子坐,才反應過來為什麼阿兮坐在地上,“這凳子怎麼又壞了?李哥不是說新拿了一把凳子過來嗎?”
“哦……”
吃飯的阿兮擡起頭看了那凳子一眼,又埋下頭吃飯.
“李哥也不容易,這些天好多人都缺東西,凳子啊,桌子啊,隔壁那個還向他要油呢。其實我覺得坐地上也挺好的。”
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阿華張張嘴想罵什麼又沒罵出來,撩了下頭發,還是一屁股坐在了阿兮身邊,兩個人都開始吃晚十二點半的晚飯,準備四個小時後再出門找今天的工作。
“咔——!”
出了戲的李立文和陳道情都站起來朝周行走去,兩個人都穿着破舊單薄,陳道情更是被凍得鼻尖發紅,明明周行已經讓化妝師把他化平凡一點,還是壓不住那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眼睛。
“你們覺得自己演得怎麼樣?”
李立文抿抿唇,别人看不出來,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剛才差點沒接住陳道情的戲。
剛剛一開始,他推門進去時還在準備入戲,可一看到坐在地上的陳道情,不,應該說是阿兮,如無波古井的眼睛暗淡而無光,仿佛隻是随意打量他一眼,坐在地上吃飯的他仿佛已經和破舊的房間融為一體,一舉一動都像在這個房間生活過多年,對每一處都熟悉無比。
因為是僞紀錄片,他的台詞節奏和感情都把握得恰到好處,完全就是一個正常人在生活中說話的樣子,沒有刻意去賣弄技巧,反襯得設計了每一個細節的自己過于僵硬。
“阿華,你的問題在于太刻闆太僵硬了,想得太多。”
周行的話如一道鞭子劈下來,震碎了長期包圍在李立文身邊的恭維性的甜言蜜語。
“你設計了每一個動作,甚至到開門開到哪個幅度,撩頭發撩到哪裡,坐在地上怎麼坐方便展現你的身材……這些都不是這個角色會考慮的問題,我能感覺到你每走一步都在想很多事:接下來台詞怎麼說,動作怎麼做,太不自然了。”
周行說完又看了陳道情一眼,“阿兮還不錯,繼續保持。”
“謝謝周導。”
“你們也休息下吧,都拍一上午了,阿華你和阿兮多交流一下,這才你們第一場對手戲,要是感覺不對的話以後也不好拍。”
周行離開後留下李立文和陳道情小眼對大眼,彼此都有些尴尬,李立文咳嗽了一下,率先開口:“你也覺得很好笑吧,我這麼大年紀了還要你一個小朋友來幫忙,陳老師,幫幫我吧。”
他并沒有像大牌明星那樣擺架子,也沒有覺得羞恥和不好意思,看向陳道情的眼神反而很真誠。
“立文哥,其實我演得并沒好到哪兒去,”
陳道情抱着助理遞來的暖水袋,兩個人都蹲坐在牆角聊起天來。
“我曾經和阿兮有過相似的生活,那是有一點點錢就能有一點點安全感的生活,有機會吃飯的時候一定要把每一顆米都吃下去,否則過了今天也許就過不了明天,房間裡晚上能拍死很多隻臭蟲,樓道裡有時候會有人炒菜,油和菜的香味和各種臭味混在一起真的很奇怪,但餓到了極緻就會覺得這種奇怪的味道都是香的。
睡的很少,頭很痛,雖然找不到工作的時候可以休息在家,但其實根本睡不着,窩在被子裡,腦子裡想的全是房東會不會漲價,沒錢了把自己趕出去怎麼辦,能不能去快餐店要免費的開水,混到火車站、銀行、醫院的話又能待多久……
我不是個好演員,隻是很熟悉這種生活,立文哥你也許不是很理解,在那種生活下,人真的什麼都不會想,理想啊,未來啊,婚姻啊,什麼都沒有,就隻會盯着眼前的東西發呆。”
他們拍戲的地方是周行特意找的一棟廢棄大樓,這裡曾經真的住過成千上百的勞苦打工人,劇組搬進來的時候隻是稍微打整了一下。
拍戲的時候他們是為了一碗盒飯的價格,和人争得面紅耳赤的臨時工,一旦出戲,他們就是擁有暖水袋、厚衣服和充足食物的熱門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