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卿插嘴,遞了束包裹得整整齊齊的重瓣百合給範清。
“難為念卿你還記得我喜歡這個花啊,”
她埋到花裡面深吸了一口,眼角帶着細紋,歲月隻稍微帶去了些她年輕時的美麗,狂野的生命力卻依然存在于她身上。
“還是老朋友好啊,我一聽立文說你們服化道好看就來了,以前怎麼不找我客串?在姚導的組待久了人都要發黴了!”
在場的人也隻有她敢說這種話了,姚長孝的戲那是多少人想拍都拍不到的。
“這不改了劇本才來找師姐你嗎?我們兩位編劇老師突然就說要改結局,讓祭羅自願變成一個凡人活在俗世裡,師姐你出去可不能劇透哦!”
“好好好,這麼好看的造型我當然不會劇透。”
範清招呼着陳道情過來,強勢拉着他和自己自拍了幾張。
“小道情,立文是這麼叫你的吧?之前一起走紅毯的時候沒注意,這一扮上,我們還真像母子哈?”
兩個人都還是白發藍瞳,一個年輕俊美,一個有如大地之母般厚重大氣,還真挺像母子。
“像姐弟更多一點。”
“這麼會說話?哈哈哈,微博關注一個吧。”
範清和李立文資曆一樣深,彼此都是多年好友,不喜歡講娛樂圈裡面前後輩那一套,做人做事都大大方方的,比起衡量多方利益的李立文,她則要更随意些。
“小鶴,來,咱三一起拍個照!”
一聽國民級影後在叫他,王之鶴的經紀人立馬推着他往範清那邊擠,差點把陳道情擠得摔倒,範清看在眼裡,拉着兩個小青年往旁邊走,不讓這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湊過來。
她邊拍邊感歎:“哎喲,你們兩個俊的嘞!比立文年輕時候還俊,就該讓那時候的他看看你們倆,别整天對别人愛答不理的……”
……
因為是範清的原因,隻是兩個人戲份的殺青居然還搞了個小小的慶祝會,陳道情和王之鶴都喝了一點,最後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兩個人才慢悠悠走回酒店。
新年将近,街上都挂起了裝飾,兩個人戴着口罩,輕薄的羽絨服隔絕了冷空氣,今天拍攝的地點離他們酒店很近,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
“陳哥……”
王之鶴偷偷瞟了兩眼旁邊的陳道情,語氣弱弱的:
“我送給你的東西,你會用吧……”
“當然會。”
黑漆漆的街道上隻有他們走路的聲音,再走幾步就走出影視城,快進入市區了。
陳道情朝旁邊看,王之鶴明明和他差不多大,卻像他以前認識的弟弟一樣,走路都要落半步在自己身後,好像走快了就會跟掉他一樣。
他想起唐念卿告訴自己的事情——
“王之鶴?他挺可憐的,是個孤兒,早年在韓國當練習生,但實力太差了沒出道成功,那裡可沒國内好混,後來隻能回國參加選秀,就是在我被雪藏的那段時間,他經紀人把他簽了下來,還不是看中他的臉,性格又軟好拿捏,也不知道合同具體簽的什麼,單我知道的他靠拿回扣就買好幾套房了,聽說這孩子全年無休,黑粉又多,壓力可大了……”
寒風中他聽到王之鶴說:
“我知道自己實力很爛,大家罵我都是應該的,可我不知道公司為什麼還要讓那麼多人看到我,我一想到那麼多人在注視我,就覺得要窒息了,呼吸不過來,好想用土把我埋起來,經紀人哥說我是抗壓能力不行,我就應該忍着,不管什麼都好,隻要能讓自己清醒過來……”
“所以你就自殘嗎?”
是了,他手上那些痕迹根本就不是光靠指甲能扣出來了,那是積年累月的自殘刀痕,隻是他時常握着手,加上化妝,不會被看出來罷了。
“這……人都會有時候會想這樣的嗎?”
“不是的,”陳道情搖搖頭,拉住他的手,“至少我從來沒想過傷害自己,如果我們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讓其他人所感到滿意,讓自己受到傷害,那不管既得利益者是誰,這都是不正确的。”
“那我該怎麼辦?”
王之鶴說話的說話肩膀顫抖,紅了臉頰,終于忍不住崩潰哭起來。
“我真的不知道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我的粉絲說喜歡我的樣子,不管什麼樣都喜歡,可其他人說我惡心又廢物,一無是處,除了臉什麼都沒有,好像不管我什麼樣都是不對的……我也讨厭自己……”
見他這個樣子,陳道情沒說什麼,抱住了他的身體,拍着他顫抖的背,王之鶴像抱住一根浮木,緊緊抱着他的身體。
“先冷靜下來,我們回房間去慢慢說……”
“嗯……”
王之鶴放開他,抽噎了幾下才平靜下了,還在不斷哽咽,陳道情給他換下了被哭濕的口罩,,打算換個幹燥的口罩,帶着他慢慢回去。
“抱歉陳哥,我喝多了……”
“沒關系,我有時候也這樣,回去吃點……”
話音未落,“咔嚓咔嚓——”的快門聲像機關槍一樣響起來,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一群人來,有男有女,戴着口罩,扛着長槍短炮逼近他們,幾道能震碎玻璃的尖細聲音幾乎是沖着還沒來得及戴上新的口罩,哭濕了一張臉的王之鶴大喊:“小鶴!小鶴!你怎麼哭了!”
随即,排山倒海的叫聲和快門聲朝兩個人洶湧而來,王之鶴呆愣在原地,看着一雙雙狂熱的眼,那些眼睛化成一片牆審視着他的一切所作所為,人群尖叫着,簇擁着,争先恐後要拍下他失态的樣子,口罩之下他都能看見那些彎起的唇角,好像在為窺探到了他生活的一角而歡呼雀躍。
這樣的狂喜,這樣的激情,這樣的名為“愛”的東西,把他抛到海洋中,口鼻都灌進海水,無法呼吸的痛楚難受席卷全身,好像又要窒息。
他的“浮木”主動抓住了他的手。
陳道情拉着他的手腕向某個小巷狂奔而去。
“快走!”
王之鶴的眼裡隻剩下了陳道情緊緊拉着他的那隻手,沖在前面的身影沒有一點懼怕和猶疑,他好像對這裡很熟悉,遊刃有餘地在影視城裡穿梭而過,把那群私生飯、代拍和狗仔都扔在了身後。
寒風刮着他的臉,卻不冷。
他看見陳道情拉着他的手腕上系了根彩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