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台風過境,花壇的瓦片和花泥碎裂得到處都是,原本整潔可愛的陽台上一片狼藉。
大片雙色茉莉被連根拔起,根須半掩在泥土裡,一幅畫倒在這片災難的中央,裝裱的畫框和玻璃都裂成小片,玻璃渣子和泥土混在一起,畫中那個青年陽光似的溫暖笑容被揉皺。
“陳哥!你先回來!這事還不至于到這種程度!”
“情情!這隻是一段錄音!我們還有機會!”
“陳先生您後退一點,小心掉下去!”
……
他們在說什麼?
陳道情光腳踩在一地的玻璃碎片上,白色身影單薄如紙。
他輕飄飄靠在欄杆前,垂着頭手中緊抱一盆已經沒了形狀的花盆,仿佛風一吹,他就會像一片樹葉一樣掉下去。
一台手機掉在他已經被玻璃割出鮮血的腳邊,裡面循環播放着那段錄音:
“我他媽就不該允許你演戲……這樣子端着給誰看!……”
“……你不就是我買來的嗎!?”
……
宋言和唐念卿站在房間裡紅着眼睛朝他大喊。
陽台的玻璃門被陳道情從裡面鎖上了,顧琛的保镖也怕刺激他不敢沖進去。
在他們站立的地方,是一道用拖布拖出的長長血迹。
“幹什麼!陳道情!你在哪兒!”
一聲怒吼從樓下傳來。
顧琛臉色煞白,他顫抖着身體跑上樓梯,一見到那長長的血迹,頭皮就開始發麻。
他推開烏泱泱站在玻璃門外的人,用力拍打着将自己和陳道情隔開的那道玻璃門。
“陳道情!你發什麼瘋!趕緊把門打開!”
“啪——”
唐念卿甩了顧琛一巴掌,拽着他的領帶低聲吼:
“你再吓他試試呢!?到現在這個地步怪誰啊!這幾年來你要做個人至于這樣嗎!他的人生都被你毀了!你這輩子都不值得有人真心對你好!”
“你什麼意思……”
隔着玻璃門,那道錄音準确無誤地傳進顧琛耳朵裡。
他當時是怎麼粗魯暴躁地對着陳道情吼,又是說出了如何冷酷無情的話。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們的關系,林寒枝還要跑過來刺激他,他現在什麼都沒了,你不想見到一具屍體的話就趕緊滾吧!”
“林寒枝?他做了什麼?”
顧琛隔着玻璃門對視上陳道情的眼睛,在看到那雙心如死灰的眼睛時瞳孔緊縮。
陳道情雙腳踩在玻璃碎渣上,抱着那盆花喃喃自語:
“我的花,我的畫……都沒了……什麼都沒了……”
腳上割出數不盡的血痕,汩汩鮮血順着白皙腳背滲進泥土裡,變得沒了蹤影。
手機裡顧琛冷漠的話語還在一遍遍循環。
在顧琛驚恐萬分的眼神中,陳道情凄然一笑,身體在欄杆上後仰,就快像《荒蕪之地》裡的阿兮那樣掉落下去。
“顧先生,我騙了你,果然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對不起……”
“我說了我原諒你!”
顧琛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他想抓住眼前的人,卻隻感覺到手腳一片冰涼。
顧琛的手哆哆嗦嗦在玻璃上摸索着鎖,自胸腔發出的悲吼變得不像他的聲音。
“我說了,我不在乎你騙我,你回來!開開門好嗎?”
什麼冰涼的液體流滿面部。
顧琛眼前模糊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害怕失去這個人,此刻所有的理由都化為烏有。
怔怔的陳道情在看到顧琛紅着眼睛流出無數淚水的時候有片刻失神。
“你哭了……”
“砰——”
電光火石之間,玻璃門被撞成千萬片碎渣,像炸裂開的光束,在空中灑下點點光輝,其餘人都下意識捂住了眼睛。
聲音尖銳又刺耳,轟炸人的耳朵。
一個黑影在這片玻璃細雨中沖出去,抓住了就快跌下欄杆的人。
“啊——”
沉悶的□□撞擊聲。
顧琛抱着陳道情滾到布滿玻璃碎片、泥土和破敗花草的陽台上。
陳道情在上,那雙臂膀抱他抱得很緊,叫人喘不過氣來。
“情情!”
“陳哥!”
幾聲驚呼同時響起,所有人從被蠻力撞碎的玻璃門沖上陽台,将兩個人圍在中央,顧琛背後流出幾絲鮮血。
趴在顧琛身上的人似還沒反應過來,他抓緊了顧琛胸前的衣服,無聲流着淚。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知道你心裡其實還懷疑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顧琛發抖的身體一點點緩和下來,血液又開始在身體裡流動,重新回到人的體溫。
他抱緊了懷裡差點就變成一具屍體的人,嗓音沙啞疲憊:
“以前的事,不提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陳道情眼神飄忽,細白的手指撫上顧琛的臉。
他的聲音空靈,仿佛從充滿濃霧的森林裡傳來。
“如果顧先生不愛我的話,我真的會跳下去,我覺得好沒有安全感,
那些你送給我的東西,花,還有畫,我看到它們都被毀了的時候,覺得這樣死了也挺好,
我真的什麼都沒了,我能要一點點你的愛嗎?一點點就好……”
“我愛你。”
在這個算不上體面的場合,兩個人都渾身傷疤,精疲力盡,還被一衆不相幹的人圍觀,顧琛吐出這三個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說出來的字時,卻覺得格外舒暢。
陳道情在聽到這三個字時睫毛微微顫動,眼睛還是那樣無神空洞,眼眶裡卻滿滿凝上水珠。
眼簾一眨,溫熱的水珠滴上顧琛的眼皮。
顧琛好像活了過來。
自出生以來,他好像一直在濃霧中,跌跌撞撞,漫無目的地走,偶爾會聽到其他地方傳來的腳步聲,卻從不覺得那些腳步會走向自己。
直至有一天,一個人緊緊攥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