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松開我的胳膊,獨自走到桌前,伸手翻了翻上面堆放的各種紙張和文件夾。船艙裡頭幹淨整潔,雖然不算寬敞,但至少能站能坐。桌上甚至有個随身聽,還插着耳機,就放在筆記本電腦的旁邊。
不過我當時的注意力并不在船艙裡的這些細節上面。剛才巴基說的那番話才是我關注的重點。
“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普通人不認得美國隊長能夠理解,畢竟花時間把曆史書上的名人都混個臉熟是件很無聊的事情。”巴基的語氣很平淡,“但受訓的特工呢?你不會真的以為他們認不出你這張臉吧?”
我的腳步一頓,就停在船艙門口的最後一級台階上。
“你是說,他們是故意裝作沒認出我?”
哇,真要是這樣,那奧斯卡得主就該他媽的換人了。
“那些埋頭搞研究的可能是真認不出你。但特工的基本能力之一就是人臉辨識。哪怕你留着大胡子、戴上墨鏡和口罩,他們也有本事在人群裡把你一眼認出來。”
“照你這麼說,他們為什麼不直接當場抓住我,反倒放我離開?”我沉下臉反問他。
“兩種可能,一是放長線釣大魚,二是他們自己火燒屁股,沒空管你。”巴基聳了聳肩,“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問題了,因為我已經把你帶出來了。算你走運。哪怕再受訓一百年,那群飯桶也沒本事跟蹤我。”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巴基則冷靜地回視,那樣子一點也不像在吹牛皮。
“說得比唱的還好聽,但我覺得你也多半不懷好意。”我慢吞吞地說,知道自己這話不算公平。不過巴基并沒否認。事實上,他根本懶得否認。
“所以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你的古董随身聽嗎?”
巴基沒有回答,他隻是從桌上挑出一份文件,頭也不回地扔給我,硬邦邦的文件夾砸到我胸口,發出“嘩啦”一聲。我手忙腳亂地接住,皺着眉打開那個藍色的文件夾,也打開了通往過去的噩夢通道。
——那是一份完整的“鏡像計劃”。和萊曼教授曾經用投影儀放給我看的不一樣,這裡面的細節多到讓人吃不消。我不知道巴基是從哪裡搞來這東西的,但我隻翻了兩頁就看不下去了。那上面淨是我的照片,大多都是黑白的,并且一臉麻木,看上去像是末日将近的死刑犯,或者陰沉不定的變态。反正二選一就對了。
“等等。”巴基在我匆匆合起文件前伸手擋住我,然後用食指點了點其中一張照片,“這個女人,你還記得她嗎?”
“這是誰?”我低頭看了一眼,話還沒說完就已經猜出來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艾爾希娅·範德梅爾?”
巴基點了點頭。我的胃随即收縮了一下,就像一口氣喝了太多冰鎮可樂,連打出的嗝兒都在冒寒氣似的。
“她也是‘鏡像計劃’的成員?”我盯着照片看了一陣,像素很低,但能看出來是個年紀很大的女人,“不,我不記得她。”再否認和她見過已經沒意義了。我們甚至還有一張合照,雖然照片上的我看上去就像個溺水的白癡。
“她是二把手。搞不好還隻是表面上的二把手,實際卻是真正的操刀者。”
我沉默了一會兒,試圖在腦子裡整理出一條清晰的思路,但很快就放棄了。
“你為什麼想找她麻煩?”
“因為她可能會對史蒂夫不利。”巴基回答。
我幾乎立刻就相信了他。事實證明,那天他雖然對我說了不少屁話,但這一句卻是實實在在,半點不摻假。不過直到後來我們才發現,對史蒂夫不利的其實另有其人。
可為時已晚。
“那麼你的計劃是什麼?”我嚴肅地問他。不管巴基信不信任我(不用想,他信任我的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計),至少史蒂夫仍是我的朋友,是為數不多在我身處困境時肯伸出援助之手的人。
“我的計劃就是不讓你知道我的計劃。”巴基也嚴肅地回答,然後,我倆就像約定好的傻瓜似的,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甯靜的海浪聲中,這艘船仍在朝南劈波斬浪,很快就要橫跨墨西哥灣,然後再度北上。那個巴基不肯告訴我的計劃雖然最後未能成功,但我們仍舊到達了原定的目的地。
克利夫蘭,俄亥俄州的森林城市,印第安人隊的主場,美國最佳居住城市之一。
那裡,一具屍體正等着我們。